人物：

　　欧阳老师，女，四十七、八岁

　　东方晓月：女，三十六岁

　　场景设置：一个拖拉机拖箱做成的大蓬车，上面是条形蓬布，里面堆着一些物品。

　　（喜鹊叫：喳喳喳，喳喳喳）

　　晓月：听到喜鹊叫，定有客人到。举头望太阳，低头看炉灶。

　　（摆弄身边的蜂窝煤球炉）

　　这眼看要晌午了，我那宝贝儿子就要放学回来，我得高潮给他弄点好吃的补补脑，将来考上大学，受良好的高等教育，做高精尖复合型人才，缺了营养就像庄稼缺了氮磷钾，要欠收的，博士读不成，顶多捞个硕士研究生。（唱）找呀，找呀，找呀找，一分钱呀也没有，鞋袜里，竹筐里，翻箱倒柜也没有。

　　欧阳：请问，西门南林的家住在哪儿？

　　晓月：哎哟，对，这不是欧阳老师吗？南林就是我的儿子，我是晓月呀，还记得我吗？

　　欧阳：晓月？你就是二十年前我的语文课代表——东方晓月？

　　晓月：是呀，欧阳老师，你支援边疆教学，什么时候回来的？

　　欧阳：没多久，我现在又回到我们的学校工作。咱们镇子里这些年的变化真大呀！

　　晓月：是啊。

　　欧阳：晓月，哪一个是你家？

　　晓月：噢，（指着蓬后面的），那个。

　　欧阳：那座楼房真漂亮。

　　晓月：不，是旁边的那个。

　　欧阳：那座更气派！

　　晓月：不，是中间的。

　　欧阳：这不是一片荒地嘛。

　　晓月：是呀，现在虽然是蒿草摇曳，尽显风吹草低现牛羊的草原风情。他爸爸正找人设计图纸呢，要经过多方面的考察论证，集东西建筑风格之大乘，融休闲、娱乐、艺术为一体，有卢浮宫的富丽，有克里姆林宫的堂煌，有白宫的权威，有故宫的经典，新居落成，先请欧阳老师剪彩喝喜酒。

　　欧阳：好呀，那你现在住在——

　　晓月：就住在这儿呀，这不挺好的吗？都叫它新大蓬车，称我是那热情奔放的吉卜赛女郎，这儿透明度高，空气流畅，盾我多阳光！老师，只顾说话，您请坐。

　　欧阳：（看着那凳子，一愣）

　　晓月：这是前几年我们开豆腐坊时用过的豆腐架，这叫资源再开发。现在叫硬沙发。看，平铺在地上是床，翻过来可以装粮，摆在柜里是工艺品，五百年后是是古董，一千年后是出土文物，称国宝。现在收藏绝非赝品。

　　欧阳：真够邪火的！

　　晓月：这就对了，我东方晓月人送雅号“东邪”。那里都夸我是豆腐西施，每天泡在豆浆里，皮肤嫩得像豆腐脑，一掐一咕嘟水，鲜艳欲滴，说不尽的妩媚，道不完的可人。

　　欧阳：在我的印象中，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晓月：是啊，我现在更懂得生活了。要能从时空遂道中倒退二十年，我会活得质量更高。再说，那里用豆腐渣养猪，他爸贷款一次买了三十只猪，猪多粥少，饿得唱歌一般吱吱叫，噌噌噌直往外跳。我寻思着，猪八戒还想参加奥运会呢，练得这么刻苦投入，我要当教练，就让运动员饿，饿了就能出成绩。

　　欧阳：你倒真能煽惑。

　　晓月：后来，我们又上了新项目了，那猪圈也都像圆明园遗址一样，残垣断壁，不闻猪叫声，但见老鼠疯。

　　欧阳：（惊得瞪圆了眼）噢，瞧着脚手架，这修鞋机，这小餐车，还有——整个一个旧货市场。

　　晓月：这桩桩件件的背后，都有一个艰苦创业的故事。

　　欧阳：这笛子、洞箫、二胡，倒是风雅之物。

　　晓月：那段时光，我们夫弹妻唱，还想把儿子也带上，进行艺术熏陶，练好唱腔身段，去“梨园春”打擂，开辆轿车回来，后来，还是发扬风格，让别人开去算了，就算捐给扶贫助弱工程三十万。

　　欧阳：这大蓬车肯定又是跑运输挣的。

　　晓月：欧阳老师真是慧眼识得金镶玉。我们还搞过塑料棚，探讨多种经营。在城里开了个理发店，又改美容院，想搞洗脚城，就缺资金没开门，还想上桑拿，这是酝酿的新计划。琢磨着搞三资，就是不会英格里斯。

　　欧阳：恐怕你十八般武艺都会使，三十六计都用完了，七十二行都干遍。

　　晓月：是呀，咱黑道白道都通，软的硬的都中，黄白两货都不隔生！

　　欧阳：什么？

　　晓月：咱打过煤球，倒过面粉，走的是不是黑白两道？咱搓皮筋，糊纸盒，是不是一软一硬？打烧饼，蒸馒头，是黄白二物吧？这都亏得朝阳他脑子活，门路广，手脚灵，心眼多，一天弄出个新设想，一周上一个新项目，一月一个大举措，一年一个重点工程。

　　（叮铃铃……电话响）

　　晓月：喂，我就是西门朝阳——的爱人，你是？农行的？是催还贷款的吗？噢，我们正在筹备，不过眼前手头紧，就请你们多包涵，多体谅，多照顾，能消的消，能减的减……我知道，这是天方夜潭……行长，我们的确不是故意拖欠，请您理解，请您关照，请您网开一面。我先谢您了，拜拜。（挂掉电话）

　　欧阳：我说南林像谁，像谁，原来是西门朝阳的儿子，真像当年的那个小班长。

　　晓月：人家爷儿俩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没走一点形，不用打防伪标记，整个一个克隆羊多利。

　　欧阳：晓月呀，老师感到很遗憾。那一年我报名去支边，却让你们天份那么这几年来学生都耽误了前程，没考上大学，老师心里真难过。

　　晓月：您当时对我们严而不厉，威而不怒，柔中有刚，刚中有烈，烈中有情。我们对你敬佩有加，你就是那好大的一棵树，我们是一群依依人的小鸟，依偎在您的枝头。

　　欧阳：您和朝阳是哼哈二将，左右丞相。

　　晓月：我俩一个晨曦里，一个彩云间，四目相对，心灵碰撞，火花一闪，双目放电。我是文科公主，他是理科王子，眼看要闯过青春期的危机，您却朝辞同学泪水间，征程万里去支边。黄鹤一去不复还，此地空余教学楼。其他老师气得直抖，心驰神荡忽悠悠。咬耳朵，送波菜，递面条。

　　欧阳：真把教室改成大排当了，上课倒像自助餐。

　　晓月：我和朝阳的爱情长青藤就在这样的沃土中萌发了新芽，茁壮成长，我们奋不顾身，入银河，在我们十八岁的七月七，走过鹊桥，织女会牛郎，太阳拥抱月亮，牵手走过日子这片芳草地上的伊甸园。

　　欧阳：人家七仙女还有能避风雨的寒窑，你们就像鸟一样在草丛中筑巢？这样餐风露宿的，倒像野营搞拉练。

　　晓月：那时，是个土坯屋，后来塌了，我们就在大蓬车里住。

　　欧阳：唉！

　　晓月：可惜没给你送喜糖，惹得您现在还生气。

　　欧阳：我的确生气！

　　晓月：我代表朝阳向您赔罪，但您得为我们的丰收感到欣慰，大女儿中樱抢先登陆，后来搞了个二胎证，迎来的却是龙啸凤鸣：儿子南林，小女儿北枫一夜之间来了两个空降兵。气得计生干部的眼睛这样的瞪（表演）。我也很理解他们的心情，可我也不是故意违犯国策闯红灯。谁料他们买的是一人的票却搭两人的座，严重超载都累坏了我这辆跑车，我寻思着这人还没影就玩古怪精灵的高智商的游戏，这长大了国内国外哪有盛得下他们的地儿？

　　（叮铃铃……电话响）

　　晓月：喂，朝阳呀，百忙之中怎么给我打手机呀？什么？送款？告诉你吧，刚才查过了，家里没货。只能送去我的祝福……有问题，自行解决消化。告诉你吧，家里来客了，谁？是欧阳老师……嗯，想不到吧，老师可惦记着你呢。代你向老师问好？当然，好吧。我还要陪老师说话呢。早点回家，再见！

　　欧阳：晓月，朝阳现在在忙什么工作？

　　晓月：够不上白领，算不上蓝领，顶多穿个花格子领，再套个鸡心领。领导几个人练那“搓、摸、弹、点”四大功，人称“西赌”。

　　欧阳：“吸毒”？抽白面儿？

　　晓月：家里连麦子都快粜完了，甭说白面。嘿嘿，他哪敢摆那谱，是傍了你的老本家欧阳峰的款，现在和他齐名。贝者，赌也，耍耍小钱怡情而已。

　　欧阳：晓月呀，你为何不规劝他戒掉这恶习？

　　晓月：消遣而已嘛，谁叫人家养出两个能挣钱的女儿呢！该养老享清福喽。打打牌，养养花，弄弄草，遛遛鸟，隔三差五，到邮局跑一跑，取回来女儿寄来的贴心“小棉袄”。

　　欧阳：这四十来岁熬出名堂来了，瞧，活得多滋润！这两个女儿都是什么腕儿，这么能赚款儿？

　　晓月：中樱嘛，也就是搞搞公关，闹闹营销，每月盘点业绩好，老板另外送红包。“中神通”是她的绰号。

　　欧阳：你们家真能搞“射雕”了。

　　晓月：这金大侠包不准还是在我们家盗的版。

　　欧阳：这二丫头肯定也非等闲之辈，人称“北丐”？

　　晓月：北丐——非丐，她是送花天使，听说，职位是领班，武林中称舵主。

　　欧阳：晓月呀，你让几多岁的孩子辍学流浪，就是将孩子租出去乞讨的那种？，你以为他们在享福，孩子在受罪，你也在犯罪。

　　晓月：人家有公司，有经理，有法人代表，有法律顾问，住公寓，喝牛奶，吃面包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即使上学，又怎样？充其量当个老师讲得比牛还累，起得比鸡还早，放学比小姐还迟，环境比矿工还糟，挣的比打工还少，权利比铬还小，形象倒是比谁都好。

　　欧阳：晓月，说句掏心窝的话，不管谁夸谁骂，老师都能荣辱不惊，笑看风云流散，心中自有一片天。

　　晓月：老师，其实您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形象，如果无意伤害了你，其实不是我的本意。

　　欧阳：我不能怪你，老师还是怪自己，看到你，看到南林，我真难过。

　　晓月：这话怎么说？

　　欧阳：南林在学校表现的出人意料。

　　晓月：我这儿子就是不平凡的人。

　　欧阳：南林有时阔绰大方。

　　晓月：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现在的孩子全国一个名——小皇上。他是我们家的“南帝”。

　　欧阳：昨天，为贫困生捐款，别人都是一块两块三五块，七块八块十来块，他一下子捐了一百块。

　　晓月：怪不得我那藏在筐里的一张小红鸟不翼而飞，原来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家子！不，这好孩子拿去献了爱心，他从小就宅心仁厚，有恻隐之心。对，就要高调搞慈善，将来我也要祼捐。

　　欧阳：不过据我了解，他是想抬高自己的身价，扮大款，装酷，吸引大家的眼球，特别是吸引一个女孩子的双眸。为了争这个女孩，他还给一个男孩下战书，搞决斗。

　　晓月：你育人也真逗。小小毛猴还知道争风吃醋。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真和他爸当年一个德性，老鼠生来会打洞，遗传基因起作用。

　　欧阳：这孩子抽烟，喝酒，泡网吧，常常整夜不回家，一上课就往桌上趴，上课做梦也喊“我爱她”。

　　晓月：孩子可能有点小，犯点错误免不了，说服教育是关键，千万不要罚他站，挫伤他的自尊心，闹个腰酸背疼腿抽筋，落个残废怎么办，再说也不能为祖国做贡献。

　　（叮铃铃……）

　　晓月：看，又来电话了，把我当成守门的老太太了。

　　喂，我是传达，不，是西门南帝，不，南林的家。我是他老妈，有话请讲吧。对，前几天是他的生日是，嗯，他爸还特意给他庆寿呢，定做一个大蛋糕，啤酒雪碧闹一桌，还请了几个小家伙，吃吃喝喝去上学。什么？晚上又在你们饭馆和同学Party？花了二百五的Money？他说付款找他Mummy……小祖宗，他以为老娘是提款的机器，过高地将家庭财产估计……好，我这就去找他Dad，弄回来把他修理。

　　欧阳：晓月呀，孩子这样我们家校都有责任，老师心里很沉痛。

　　晓月：老师，我……

　　（叮铃铃……）

　　晓月：喂，哪儿？邮局？公安局？什么？朝阳聚赌被抓去了？什么，什么？北枫也在那儿？被遣送回来，怎么会在行乞呢？被人利用？被老板打伤？她……什么，什么，什么？中樱也在？非 法 传 销？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南林也在？涉嫌抢劫？（电话扔下）老师，我造的什么孽呀！我东方晓月一生自以为一不偷二不抢，一亩三分地不下岗，不流行，不上访，致富项目轮换上，不偷渡，不越境，一心跟党闹革命，这爷儿几个真要我的命！

　　欧阳：晓月，你的生活本应该不是这样，以后不能再荒唐，踏踏实实做文章。

　　晓月：他们都到公安局团圆了，捅出这天大的窟窿怎么补啊？

　　欧阳：晓月，听我说，老师失职了，我要全心地去补这一课。我陪你去公安局，把事情办理完，告别大蓬车，全家都搬到我家去住，我儿子在国外读书，房子空着，虽说房子有点旧，收拾收拾还能将就，生活本身不是做用，咱设计一个切实可行的致富方案，给孩子们制定一个教育辅导计划，就算亡羊补牢吧。这土地上荒芜了还可以盖房子，人的心灵不能荒芜啊！

　　晓月：老师，您是我的补天的女娲！（跪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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