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挺胸凸肚地走上。乙从另一方上。走过后，乙觉得眼熟，前后观察一阵后，终于上前。)

　　乙：请问，您是不是姓张?

　　甲：我倒是姓张。

　　乙：请问，您小学时外号是不是叫张大屁?

　　甲：我外号倒是叫……。不，现在叫张大发，你可不能乱叫外号啊?你是谁?看来挺面熟的……

　　乙：我小学时外号叫王小屁。老同学，你不记得了?

　　甲：噢，是王小屁同学啊。握握手。

　　乙：贵人多忘事。

　　甲：不忘事就不是贵人了。

　　乙：看来，您发达了?

　　甲：是发了点达。无非是有点钱罢了。你现在干嘛啊?

　　乙：我在一个单位上工作。老同学，你是怎样发达起来的?能说点你的经验吗?

　　甲：不瞒你说，我的经验，可给谁都没有说过。

　　乙：你就给老同学我透露一点吧!

　　甲：好吧。谁让我们是老同学哩。老同学，依我说，要发点达，就要在这里(指脑袋)先发点达啊。这里发达了，整个才能发达。

　　乙：嘻嘻，你小的时候，好象最发达的不是这里(指脑袋)，而是这里(指鼻子)一到冬天，鼻涕老是流个不止

　　甲：嘿嘿，好汉不提当年丑。

　　乙：你现在搞什么工作?

　　甲：我现在搞医药工作。你知道，医药是治病救人的事业，是伟大的事业，是慈善的事业，是为人民服务的事业，是赚钱的事业……嗨，你看我这个人，一张口话就长了，得用省略号打住。

　　乙：好像你小时候并没有这方面的报负啊。你祖辈与医药也没有关系。我好象记得，只有你的个表兄是个赤脚医生……

　　甲：怎么没有关系?我妈就跟医药有很大的关系。

　　乙：你妈?

　　甲：你知道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个非常重大的小事情，它改变了我的人生。

　　乙：你就说说吧。

　　甲：你知道，咱小的时候，缺医少药。有一次，我妈妈病了。

　　乙：是啥病?

　　甲：下身痛，流血。

　　乙：那是妇女病。

　　甲：我找医生，表兄开了方子。我拿着方子去，人家左看右看，右看左看，正着脑袋看，偏着脑袋看，睁大眼睛看，瞇着眼睛看，怎么看也认不清上面的字。

　　乙：可不是，医生就爱写天书一样的方子。

　　甲：看不清，我又去找表兄，可这会他不知拐到哪个村子看病去了。我等不及，就自己辨认方子上的字。我也是左看右看，右看左看，正着脑袋看，偏着脑袋看，睁大眼睛看，瞇着眼睛看。嗨，我终于看出方子上的意思了。

　　乙：你真行啊。

　　甲：当然。问题是，我把上面的字给看反了。

　　乙：你怎么看反的?

　　甲：方子上开的是“玉川实止丸”。

　　乙：你看成什么了?

　　甲：我看成“王三头上九”了。

　　乙：什么?

　　甲：(比划着)我将个玉石的“玉”字认成个“王”字了。

　　乙：“玉”怎能成“王”呢?

　　甲：那个点儿没看清楚，给涮下去了;把四川的“川”字看成了“三”。

　　乙：“川”怎么能是“三”呢?

　　甲：我歪着脑袋看的，这“川”不就是“三”吗?把老实的“实”念成了“头”，把上面的帽子给看没了;把禁止的“止”认成了“上”，把个竖没看清楚。

　　乙：那“丸”字呢?

　　甲：也少看了中间那个点，成了个“九”字。

　　乙：嗨，你呀。

　　甲：这样，“玉川实止丸”就成了“王三头上九”。这样，我就去找王三。王三就是咱们村东头的王三爸。你知道吗?

　　乙：知道，知道。就是那个光头大汉。他可是个粗人。

　　甲：对，他就是个没教养的人。早晨起来，衣裳也没穿，精着尻子，正蹲在炕上捣罐罐茶喝哩。

　　乙：你怎么给他说?

　　甲：我进去，恭恭敬敬地给他鞠了个躬，说我妈那儿痛，医生说要在您的头上灸(九)几下，请您老人家……

　　乙：他怎么说?

　　甲：他还没听完我的话，就精着尻子跳了起来，照我脸上几个大巴掌。他大喊大叫：你妈下身痛，跟我头何干?滚!滚!

　　乙：啊?

　　甲：回来后，我又气又恨，又恨又气。

　　乙：应该气，应该恨。

　　甲：气到后来，我决心学习医药，给那老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乙：是的。这叫发愤图强。

　　甲：我是发了愤，可怎么也强不起来。你知道，我一直穷。

　　乙：是的，你家一直很穷。

　　甲：爹过世得早，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拉扯我长大。我给人家放羊，起鸡叫，睡半夜。年过四十了，连个媳妇也没有。没有媳妇罢了，可没有儿子;没有儿子也罢了，可把孙子也给耽搁了……

　　乙：嗨。

　　甲：我还害上了病。

　　乙：什么病?

　　甲：那时候，人家都挣钱了，都发家了。咱村的杨大葱，办了个砖瓦厂，发了;赵干姜，种了塑料大棚，发了;秦麻子，担着个货郎担，也发了……

　　乙：他们发了，这跟你的病有啥关系?

　　甲：我能不病吗?开始，我眼睛发红。

　　乙：那是红眼病。

　　甲：接着，心跳气短脸发黄，血压升高手冰凉。牙齿咬在一起，掰都掰不开来。

　　乙：那是恨的。牙齿老合在一起，哪怎么吃饭呢?

　　甲：喝酒、抽烟呐。我在心里大喊大叫：杨大葱，赵干姜，你们都是父母生来父母养，为什么一个一都要比我强?

　　乙：你这是自个气自个。

　　甲：人家一个个坐着屎爬牛小汽车，住的别野(墅)，穿的是没见过的，吃的是没听过的……你能不气吗?

　　乙：。人比人，没活了，驴比骡子没驮了。

　　甲：他们白天忙乎挣钱，晚上搂着小妞喝酒作乐。我呢，白天放羊，晚上也喝酒，生气。

　　乙：你也喝酒?

　　甲：喝酒。还抽烟。不喝不抽就睡不着觉。

　　乙：你喝酒抽烟，经济上负担得起吗?

　　甲：我喝的酒，一块钱两斤;抽的烟，一块钱两包。

　　乙：还有一块钱两斤的酒，一块钱两包的烟?

　　甲：有哇。那是假酒、假烟。村里的甘小蒜就生产这个酒。人家兑酒的时候，我还站在旁边看着哩。半盆酒精，半桶水，再加上些敌敌畏什么的，这么一搅和，就是一桶酒。烟也是这样。高粱杆、臭蒿柴，再加上些尼古丁什么的。

　　乙：那你还喝?还抽?

　　甲：便宜啊。不喝这个还喝哪个?不抽这个还抽哪个?乙：嗨。

　　甲：我喝，我抽;表兄也喝，也抽。他说，只要不得病就好。你别看他瘸着腿，他可也是个人物。没上过学，可在十几岁的时候，运气来了，当了赤脚医生。你头痛，给你些痢特灵;拉肚子，给你些降压片。大病不敢看，小病胡日鬼。混了一辈子，混得跟我一个样。所以，我俩经常在一起喝酒，一块抽烟，一块说舌弄嘴。

　　乙：这叫“英雄访好汉，破磨配烂扇”。

　　甲：可是，人的脑瓜子一旦开了窍，哪谁都挡不住。

　　乙：你运气来了?

　　甲：可不是嘛。那天晚上，我跟表兄喝得晕晕乎乎的。我睡在羊圈里。半夜里，肚子痛。上面吐，下面泻;上面不吐了，下面还泻;下面不泻了，上面又是吐。折腾得我满地打滚。

　　乙：那是假酒假烟把肚子弄坏了。

　　甲：后半夜，我实在扛不住了，就挣扎着敲打表兄的门。表兄给了我几个药丸。我拿回来后，就点灯，倒水。药丸掉在地上，摸起来，喝下肚去……

　　乙：这怎么是运气来了?

　　甲：我刚喝下去，就觉得有一股子灵气从肚子里产生。我倒没有理会，睡了。一觉睡了个大天亮。第二天，哎，肚子不疼了，上面不吐了，下面不泻了。我扭扭这里，不疼;扭扭那里，不痒。我这是怎么啦?该不是做了个恶梦吧?

　　乙：这不是梦，是你的病好了。

　　甲：是的，这不是梦，是我的病好了。我还发现，我的老毛病，心跳气短啊，血压升高手冰凉啊，都好了。照照镜子，眼睛也不怎么红了。

　　乙：这得感谢你表兄啊。

　　甲：是这样，是得感谢他。可准备出门的时候，我睁大了眼睛。

　　乙：怎么啦?

　　甲：怎么地上有药丸?

　　乙：那是你昨晚没有检到的药丸。

　　甲：可是，我猫下腰，一连检到了五个药丸啊。

　　乙：那是有五个药丸你昨晚没有检到。

　　甲：可表兄一共给了我五个药丸啊。

　　乙：啊?

　　甲：我昨晚摸到的是羊粪啊。

　　乙：那你把羊粪当药吃了?

　　甲：那药丸跟羊粪蛋一样大小。我真的吃了羊粪。啊，我真的吃了羊粪?(呕吐)。可是，这时我怎么呕也呕不出东西来了。我停住了呕。正在这时候，我的那股灵气又来了，从这里(比划肚子)一直上升上升，一直钻到了这里来了(比划脑袋)。

　　乙：啥灵气啊?

　　甲：我这羊粪不正是一种灵丹妙药吗?这一天，我没心思放羊。我一直想、想、想。回来后，我立马找来表兄，一边喝酒抽烟，一边商量大事。商量了一个晚上，表兄一拍他的瘸腿，只说了一个字：中!

　　乙：这么说，你们要用羊粪制造药品了?

　　甲：可不是。表兄是医生，啥事都好办。我们先在羊圈里搞生产。先雇几个女人娃娃干。由表兄临床使用、推销。

　　乙：你这药叫什么名字?

　　甲：叫“三阳开泰丸”。这是我们县上的一个大作家起的。人家专门写广告词，写得特棒。那艺术夸张啊，真能把火车吹到天上，把星星吹到地上。

　　乙：他是咋样宣传三阳开泰丸的?

　　甲：他说，三阳开泰丸，这是祖传丸散，秘制膏丹，一百年前，鲁迅先生曾经为这药作过广告。

　　乙：哈。

　　甲：药方单传五百代，传男不传女。

　　乙：五百代?

　　甲：是从《皇帝外经》传起的。

　　乙：是《黄帝内经》。

　　甲：不，就是《皇帝外经》，是皇帝的书，是宫廷出来的。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喘气)，省略号……(喘完气)我这个人，爱说话，可说到后来就接不上气了。你看我接不上气了，就赶紧说：省略号。我就停住了。

　　乙：噢，看见你喘气了就赶紧说：省略号。明白了。哎，我问你，你那老爷子当时是朝廷多大的官啊?

　　甲：你猜。

　　乙：宰相?

　　甲：不是。

　　乙：太监?

　　甲：他就是皇帝啊。他当年出宫的时候，金银珠宝、文物字画一件也没有拿，胳肢窝就夹着这本《皇帝外经》。

　　乙：噢!

　　甲：根据《皇帝外经》，我们又参考了《草本纲目》。

　　乙：是《本草纲目》。

　　甲：不，就是《草本纲目》，那也是祖传的书，是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省略号。我们再加进当代科学技术，就搞成新药品。

　　乙：你们用什么设备加工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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