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是、是
甲:在舞台上演出啊,这个注意力必须得集中。
乙:当然了。
甲:如果精神不集中,那么他就会出偏差。
乙:哎,也保不住嘛。
甲:一个演员未上场以前,必须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坐一坐,沉心抚气的培养自己的情绪。
乙:哎,养养神哪。
甲:上台呢为艺术负责任。
乙:是啊。
甲:为艺术负责任呢,反过来说也就是为观众负责任。
乙:对!
甲:就怕在后台把精神都浪费喽,台上就能出病。
乙:嗯!
甲:差不多的歌剧团的后台公约啊都有这么几项:
乙:都有什么呢?
甲:在业务时间不会客;业务时间不许打百分儿;不许下棋;不准开玩笑……
乙:是、是
甲:就怕把精神浪费了。有的时间那业余演员在台上掌握不住……就在这个地方。
乙:嗯。
甲:演员怕“三谗”!
乙:什么叫“三谗”呢?
甲:就是“眼馋”、“耳馋”、“心馋”。
乙:哦,这叫“三谗”。那么“眼馋”呢?
甲:爱看事。
乙:“耳馋”呢?
甲:爱听事。
乙:“心馋”呢?
甲:爱想事。
乙:哦,这叫“三谗”。
甲:这都容易出错。
乙:嗯——
甲:舞台经验不丰富,也不行。
乙:哎,这是个主要的。
甲:艺术基础不强也不行。
乙:哎——
甲:你看一个演员那,必须有三大特色。
乙:什么叫三大特色呢?
甲:得有这个状元才、英雄胆、别害臊一张脸。
乙:哦,还得要这么三大特色。
甲:就解决问题。
乙:哦,还得有状元才?
甲:哎,可不是那么大才学,就是天赋得强。
乙:哦——
甲:比如说接到一个剧本,首先呢是先看一看是什么内容,看一看这个主题的这个人物,他的这个思想他的这个性格,再看一看周围的环境人物的作风。
乙:哦——
甲:你都把它看好喽,再加上动作感情表演出去他就不会错了。
乙:哦,是喽。那么这个英雄胆呢?
甲:就是你胆子得冲!
乙:哦,是胆子得冲。
甲:就是接到剧本,你得把它美化喽,在台上你演出一段相声,不能跟背书是的。
乙:那是啊!
甲:比如说吧:有的地方需要添,有的地方需要去,你得动手。比如说坏喽,没关系,你再检查怎么说坏的,你再把它提炼好了,这个没有提炼不行。
乙:哦,是喽。
甲:得有二度创造的能力,得有这个才学。
乙:那么别害臊的一张脸呢?
甲:假使说坏了的话,别害臊。比如说忘了:有的人呐就犯这毛病,中间说忘了呢脸就红了。
乙:唉,红了。
甲:脸这么一红,脑袋后面“rer”的一声,腿呀也发颤悠了,手脚冰凉,可直出汗,你说这叫什么病呀?
乙:真是嘛!
甲:这叫什么舞台掌握不住,这样你就得像职业的学习!
乙:哦,专业的。
甲:你看我们要是说忘了的话,也看不出来。
乙:嗯。
甲:因为什么呢,我们这儿保着险呢。
乙:唉,这是甲乙嘛。
甲:我这边词儿他也会,他那边词儿我也会。
乙:对!
甲:比如说我这边说忘了,我可以告诉他。
乙:嗯?
甲:他能接着说。
乙:那么你那儿忘了你能明着告诉我吗?
甲:哪能明告诉?
乙:还是啊。
甲:我们有一个暗令。
乙:什么暗令?
甲:说忘的时候,冲他一歪嘴儿就得。
乙:唉。
甲:您也看不出来,您认为呢这是个动作。说着说着忘了一歪嘴儿,他就知道了。哎呦,歪嘴儿,这是忘词儿了。
乙:他忘了。
甲:他就接着说,或者他提拨我。要是他那边儿忘了呢?他冲我这边歪嘴儿,我给他接着说。
乙:唉,这是我忘了。
甲:要说您看我们俩对歪嘴儿,那是全忘了。
乙:全忘了!?
甲:全忘了也好办。
乙:怎么办呢?
甲:冲您一鞠躬。
乙:嗯。
甲:换后场!
乙:没那么容易的!
甲:反正是说功儿好办,比如说这儿说忘了,可以插字儿,利用这个时候呢,能把词儿想起来。
乙:哎,来个倒插题。
甲:最怕是唱功儿的。
乙:哦,唱功儿。
甲:唱功儿的有管营,有板有眼有腔有调儿。
李,嗯,腔调板眼嘛。
甲:你差一丝一厘也不行!
乙:那是呀!
甲:提这是个笑话。
乙:什么笑话啊?
甲:我们有个朋友。
乙:哦,您的朋友。
甲:姓王,叫王雨田。
乙:喔。王雨田呐。
甲:他是个票友。
乙:哦,票友。
甲:唱京戏的。
乙:京剧。
甲:唱老生。
乙:是、是。
甲:谭派老生。
乙:哦,谭派老生。
甲:他有一出戏学的最像!
乙:哪出啊?
甲:《探母》。
乙:哦,《四郎探母》。
甲:由打《坐宫》起到《回令》止,都拿的下来。
乙:哦,嗓音好啊。
甲:头上都不出汗,不饮场也没倒过仓,钢嗓子一条。
乙:哦,这么好。
甲:就是一样缺点。
乙:哦,哪样?
甲:没有舞台的生活。
乙:哦,是喽。
甲:净在这电台上或是清音桌儿上,没彩唱过。
乙:嗯。
甲:大伙儿朋友就撺掇他,哎,老王,你唱的这么好,为什么不彩唱一下?票友下海红的有几位……
乙:敢情是喽。
甲:当初言菊朋老先生,那就是票友啊。
乙:是啊。
甲:还有那郝寿臣先生。
乙:对!
甲:也是票友啊。管绍华、许翰英……
乙:哎,李宗义!
甲:这都是票友下海啊。
乙:是嘛。
甲:给他说活了心了。他说好吧。你们给我组织个园子吧,我露场戏。
乙:嗯——
甲:就给他租了个园子。
乙:是、是。
甲:这个园子可以呀容纳一千多座儿。
乙:哦,一个大剧场。
甲:他就把这个戏码贴出来了。
乙:哪出?
甲:全本的《探母》《回令》。
乙:哦,使这个打炮。
甲:这个月份别扭。
乙:什么月份?
甲:正在旧历的五月底、六月初。
乙:噢,正热啊。
甲:天气大热。头一天打炮,这出戏拿出来,不该他露脸,把词就忘了。
李,嗯,怎么啦?
甲:就是没有经验嘛,每天他不演戏的时候他心里也没病,唯独着知道今天要演出了,打早上起来这个心里就起了化学作用了。
乙:化学作用?
甲:站在那里难受,坐在那里难受,吃也吃不了了,喝也喝不下去了。
乙:唉,干脆就甭吃甭喝了。
甲:真没吃没喝,上园子盯场去了。往那儿那么一坐啊,每天见到朋友,话多了:张不长、李不短、仨蛤蟆六个眼。
李,哦,真能说还是。
甲:唯独到这天往那儿一坐,没词儿了。
乙:嗯。
甲:脸上变颜变色,心里净盘算这个事情。
乙:哎。
甲:他心里就这么想……
乙:他呢?
甲:今儿我头一天露戏,露脸也在今儿个,现眼也在今儿个。你越盘算事是越有事儿。
乙:哎,这是小心嘛。
甲:到了是时候,人家负责人过来给他扮戏。
乙:对呀。
甲:已给他勒这个网子,拿那个水纱刚勒头一个扣,打这儿说啊,就有点晕的乎儿。
乙:唉呀。
甲:反过来勒二个扣,往上一吊这个眼眉,打这儿说啊,十成能耐楞给勒回二成去。
乙:嚯,剩了八成了。
甲:他没有这个生活啊,勒上他眼晕。瞅什么都是重的,取消二成能耐。
乙:唉,差了二成喽。
甲:里面得楦一胖袄。
乙:嗯,胖袄哇。
甲:为什么呢,因为那个场衣肥大,里面楦那个胖袄,显得魁伟。
乙:好看嘛。
甲:好看!要不楦这胖袄上场这样……跟海萝卜似的。
乙:那多寒碜呐。
甲:因为胖袄那挺老厚的棉衣裳啊。
乙:是啊。
甲:楦热的出不来气,又取消二成能耐。
乙:得,剩了六成了。
甲:穿那个海靴,那个底子这么老厚,分量倒是不大,蹬透底。但走道和纯便鞋不一样了,它上晃,脚底踩棉花了,又取消二成能耐。
乙:得,剩了四成了。
甲:戴一胡子算什么。。。
乙:嗯,髯口啊。
甲:没有多大分量,说话就有障碍了。又取消二成能耐。
乙:得,剩了二成了。
甲:穿上蟒,挂上带,带上帽子,贴上翎子,挂上狐狸尾,都捯饬好了,往这儿这么一坐,净等着盯场,在这个时候,紧关节要的地方到了。
乙:是啊。
甲:压轴下来了,换大个,换场面起冲斗,一打那锣:锵锵锵锵锵锵锵。他听着那心里头随那锣就蹦起来了“噔噔噔噔”
乙:嚯。
甲:就跳上了,要没这咳喽嗉挡着,心能蹦出来。
乙:唉,是小心嘛。
甲:就那么害怕。
乙:嗯。
罗,坐的住了,小锣响“嘚——嘚——”挑帘儿出去。
乙:该出场了。
甲:往前一迈步,头里来个碰头好“哗——”
李,哎,这是欢迎他。
甲:坏了。
乙:他怎么了?
甲:打这儿说啊,一成能耐都没有了。
乙:是啊?
甲:他瞅台下的眼晕啊。
乙:哎呀!
甲:可也别说啊,您琢磨这个情理,一千多人呢,就是二千多只手哇。
乙:每人两只嘛。
甲:要是扬起来冲他晃悠,站到高处往下这么一看呢,是眼晕。
乙:唉。
甲:你还甭说那么些人那么些只手。
乙:嗯。
甲:你还甭说让他唱,走场儿都走不上来了。
乙:嗯,走场。
甲:这老生他出来有规矩。
乙:嗯,什么规矩呢?
甲:一叫板……
乙:你给学一学。
甲:“嗯吞”,出来,斜着身往这儿这么一站。
乙:干嘛斜着身呢?
甲:姿势美呀。
乙:噢,好看。
甲:不管唱老生、唱青衣、唱花脸,出帘都得斜着身儿,眼睛一飘,美!
乙:哎,精神么。
甲:就跟照相一个样,你看照相,也是斜着身儿照出来好看。不管是整身儿的是半身儿的,还不管是什么姿势,即身上背光,这往这儿一站,照吧,照出来就自然、美术,或者这么一个姿势,都好看。
乙:对。
甲:就是没有正着身儿照相的。
乙:要正着身儿照呢?
甲:那寒碜哪。
乙:也不准呢
甲:技师在那儿对光,这位往这儿一站,这样——
乙:哎,怎么意思?
甲:非得斜着身儿,往这儿这么一站,有身段儿。盘起袖来,整冠、捋髯、透袖、盘起来,端带、迈步亮靴往前走,到东台口。
乙:哦,到了东台口。
甲:这有个引子。
乙:哦,什么词儿呢?
甲:词儿是这词儿:
乙:怎么个念法?
甲:“金井锁梧桐,长叹空随一阵风啊。”
乙:哎,引子!
甲:一透袖,转过来,入小座儿。
乙:哎,怎么叫小座儿?
甲:桌子头里搁把椅子,那叫小座儿。
乙:嗯。
甲:那椅子要在桌子后面搁着是大座儿。
乙:哦,是大座儿。
甲:在旁边搁着那叫偏座儿。一边一把那叫八字儿。
乙:嗯,这都有规矩。
甲:这都是规矩。往小座儿这么一坐,有四句定场诗。
乙:什么词儿呢?
甲:词儿是这词儿:
乙:怎么个念法呢?
甲:“失落幽州十五年,雁过衡阳各一天。高堂老母难得见,怎不叫人泪涟涟。”
乙:定场诗。
甲:“本宫,四郎延辉。”
乙:道名姓。
甲:这是原词儿。嗯,那天哪,就我们这朋友王先生,一出帘儿,眼晕了,他走不上来了。
乙:是啊。
甲:哆嗦上了,这模样就出来了……
乙:怎么出的场啊?
甲:“嗯吞”
乙:嚯!
甲:“怎么意思?怎么这么些人呐?”
乙:人家捧你来了。
甲:“怎么都瞧我干什么啊?”
乙:啊?
甲:你演戏,人家不瞧你嘛?
乙:真是嘛!
甲:这人我看他们都别扭!
乙:怎么了?
甲:我怎么看不到他们腿啊。
乙:啊?都坐着呐!
甲:真是嘛,你多好的票友也得坐着听。
乙:还是啊。
甲:也不能说票友儿上来拿大顶!
乙:没这么听的。
甲:走不上来了,这样就出去了:“嘚——嘚——”
乙:这是杨延辉嘛?
甲:这是半身不遂!
乙:嗐,多寒碜呢!
甲:就这样蹭,蹭到东台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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