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圣朵峰下。仙人洞旁。建文与张三丰在一起谈玄论道。）

　　建文：真仙，大道我已悟彻，可我的心总起波澜，就象深潭中的蛟龙，时不时就要兴风作浪。

　　张三丰：当然，当然，你尘缘还未彻底根除，就像一面镜子，总要落上灰尘。修行就是要不断将这灰尘擦去。把那蛟龙牢牢锁起，不要让它兴风作浪。

　　建文：《清静经》说：“……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先生将此书之绝壁，我日夜面对，如同印在了心上，但遣欲澄心，要做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一波不兴，我总也做不到。

　　张三丰：是何种尘心还牵系着你？

　　建文：是良心！爱欲早已离我而去，良心的折磨却泛起波澜。

　　张三丰：良心也是尘心。把它干干净净扫去。

　　建文：我不懂，所以不能。修行既然是为了修身度己，舍身度人，积功累德，那就不应行残忍之事。可我自修道以来，抛下自己所爱的两个女人，任由她们在爱欲中挣扎，无法自拔，无法解脱。她们老了，瘦了，憔悴不堪，郁郁终日。如果她们并不爱我，那倒没有什么，可她们对我一往情深，始终如一，无怨无悔！我担心她们很快会在风烛残年中韶华褪尽，香消玉殒，而杀害她们的，却是她们终其一生最爱的人！真仙，您看，我连做一个起码合格的俗人都不配，如何能得道成仙？成仙固然美好，但为了她们的幸福，我真想放弃前功，牺牲自己，重新回到她们身边。您说，这难道不是舍弃自我，积累功德吗？

　　张三丰：（摇首）不然。您这是执着于“小我”，而放弃了“大我”；执着于“伪我”，而放弃了“真我”。仙佛非一己之仙佛，更非一二人之仙佛，乃全宇宙之仙佛。每一个修仙求佛之人，都应以普渡天下众生为己任。何况，一切皆有因，万事皆有缘，以尘俗之心观世间因缘，那就大错特错了。该来的必然要来，该去的必然要去；该怎么来的，也必然要怎么来，该怎么去的也必然要怎么去。因果相应，前生有根，今生有花，来生有果。无量天尊，随它们来去吧。

　　建文：多谢先生赐教，我明白了。

　　张三丰：那我的使命就快要完成了。

　　建文：想请真仙帮一个忙。

　　张三丰：说吧，我唯命是从。

　　建文：“不见可欲，则心不乱”。我想到圣朵峰顶去修行，再也不要下来。请真仙施展法力将我送上去。

　　张三丰：这圣朵峰顶四面都是百丈绝壁，除了飞鸟，恐怕连猿猴也上不去。你在上面修行好是好，吃喝问题怎么解决？别人如何送得上去？修行开悟也许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毕其一生的苦事，风吹日晒，冻饿交迫，如何能承受得了？

　　建文：这些我都考虑到了。但为了修行，我心已坚。我现在郑重向天地发下誓愿：朱允炆在五朵峰顶修行，饥不再食，渴不再饮，绝断尘缘，一心修行，如不开悟，誓不下山！

　　（誓毕，雷电交加，天地震动。）

　　张三丰：你修行的决心已感动了天地。来吧，拉上我的手，闭上眼睛。起——睁开眼吧，我们已到了绝顶。

　　建文：多谢了。

　　（峰顶草木零落，危岩参差，流云飞渡，仙鹤盘旋。建文于一突出位置盘腿打坐，誓志苦修。）

　　张三丰：贫道去了，先生保重。

　　（山道上。周恕、桃花女和“猫咪”去找蓝云、唐赛儿。）

　　周恕：（阴郁地走着）唉，主人到圣朵顶上修行了，以后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桃花女：师傅说是他送上去的。除了他，没有神仙帮助，谁能飞到那上头去呢。

　　周恕：师傅啊师傅，你安的什么心？主人在上头一口水喝不上，一口饭吃不上，结果，还不被活活饿死！

　　桃花女：兴许师傅有办法呢，他的搬运功厉害着呢，没见那次和唐姑娘斗法，他吃进两筐桃子，又一个不少地屙到了兴凤寺里。

　　周恕：师傅早无影无踪了，也不知又到哪里游逛去了。

　　桃花女：也可能在哪里睡大觉！他一睡起来，不用锤子敲可叫不醒。

　　（附近草丛里传来沙沙奔跑的响声，接着传来一只公豹的叫声，“猫咪”也跟着叫起来，时而跑进丛林时而跑回身边。）

　　桃花女：周大哥，“猫咪”有对象了，瞧，它们在谈情说爱呢。这几天夜里它在笼子里再也呆不住，那只公豹就在附近转悠，又不敢靠近房子这边，吵得我通夜都不能休息。

　　周恕：桃花妹妹，放了“猫咪”吧，不要让这可怜的动物再为情所苦。

　　桃花女：试着放它去了，可它就是不离开，特别是晚上，总是又回来，有时肚子饿得瘪瘪的。

　　周恕：放了它吧，我相信它要是成了家，它的丈夫会照顾好它的。

　　桃花女：它的丈夫？“猫咪”，周大哥说了，让你回到山林里自己生活呢。你长大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人看上你，就出嫁吧，不要学我，成了老姑娘还没人要！

　　周恕：（拍“猫咪”）去吧，好朋友，找你的男朋友去吧，那才是属于你的生活。想我们的话，就回来看我们！瞧，它真的离开了！

　　桃花女：“猫咪”——！它真的走了。爱情的力量真是超过一切。周大哥，我心里好难受。

　　周恕：桃花妹妹，你怎么哭起了鼻子？

　　桃花女：（突然扑进周的怀里，哭得更凶）周大哥，我想今生今世都同你在一起，可你总是和我打哈哈。

　　周恕：这……这可不行！我实在有难言之隐，以后会告诉你。

　　桃花女：莫非你早已有了妻室？你总是悄悄下山，我恨不能跟踪你看个究竟。

　　周恕：没有，没有。下山是要办些日用。唉，快走吧，让我怎好意思对你说明。

　　桃花女：你不告诉，我就不走了，你一个人去吧。（坐到悬崖边，茫然地望着下面。）

　　周恕：我真的没法告诉你，怕你接受不了。

　　桃花女：（狐疑地）那你发誓要永远对我好。

　　周恕：我发誓，桃花妹妹，我一生都会像亲哥哥一样对你。快走吧。

　　桃花女：周大哥，你近来怎么那么忧郁？因为你的主人吗？我真怕你也像他那样抛弃一切去修行。

　　周恕：我倒真想。

　　桃花女：真的吗？

　　周恕：可我知道自己修不来。

　　（圣朵峰下。蓝云、唐赛儿、周恕、桃花女、根柱儿在仰望峰顶。建文端然盘坐，石雕一般。）

　　蓝云：（忧虑地）我们能用什么办法给他送上去水和食物呢？

　　桃花女：唐姐姐的法术在这里也不管用了，她没办法，别人还有什么办法。

　　唐赛儿：肯定是张三丰那臭道士用了什么破法，让我的搬运大法一筹莫展。

　　桃花女：是你的修行太差，不要污辱我师傅嘛。

　　根柱儿：这石壁上要是有棵树的话，我可以把绳子甩上去，像采金柴那样爬上去。

　　桃花女：傻子，你哪能甩出那么长的绳子。

　　蓝云：看来他就没有让我们送水送饭的打算，不然，他上去时就会丢下一根绳子，我们好把东西放进篮子由他拉上去。

　　周恕：我有办法了。沿着这面稍缓一点的石壁凿梯，一阶一阶凿上去，纵然再高，只要凿出一道天梯来，就能爬上去。

　　众：这主意真好，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根柱儿：嘿嘿，我也想上圣朵峰上看看，说不定上面有仙女住着呢。周大哥，咱们今天就开始凿吧，我来帮你。

　　蓝云：唉，只怕我们这样做又违背了他的初衷。他躲开我们，就是为了要清静修行。

　　周恕：我们悄悄爬上去看看也好嘛。看不到主人，我简直活不下去了。

　　桃花女：我们站在下面也能看到他嘛。

　　周恕：可是谁知道他怎么样了。

　　明心师太：（突然在旁边出现）阿弥陀佛！

　　众：师太！你怎么上来了？

　　明心师太：他尘缘已尽，一心向往清静，你们休要打扰，徒生烦恼！

　　蓝云：（绝望地）师太言之有理。

　　明心：阿弥陀佛，老尼先去了。（心音）允炆皇弟，你比我有定力。唉，我为什么不能像你一样决绝呢。

　　（五朵山圣朵峰巅。建文忍受着饥渴折磨在艰难闯过断绝饮食苦修的时日。）

　　建文：（饥肠翻滚，口干舌燥，精神恍惚。画外心音。）朱允炆，你可一定要挺住啊。唉，有滴水能让我润润嘴唇该多好。一米解心慌，能有一粒米下肚也好。哦，真要饿死我了。不，渴比饿还要难受，我身体里怕是没有一点水份了……

　　（烈日当头。红日西下，夜幕降临，长夜漫漫。又一个黎明到来。雾岚笼罩了群山。）

　　（建文伸舌舔吮晨雾，濡润干裂的嘴唇。脸上放射出无比快慰的神情。）

　　（岩石间一枝杜鹃的瘦叶在眼帘间朦胧晃荡，上面结着微细晶莹的晨露。建文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舔吸，将触到时又惊悚地收了回来。）

　　建文：（画外心音）不能，不能，我不能喝这滴甘霖。万物皆有情，它是属于这片叶的，属于这株杜鹃的。我若喝下，它靠什么在炎炎烈日下滋润自己将要枯干的身体呢？不能，你一定要忍住，不能去和这些可怜的枝叶相争啊。

　　（一只小昆虫爬上建文的膝头，建文轻轻抓住，饥饿难耐，想要放入口中，至唇边又把它放下。）

　　建文：（心音）你怎么可以吃一只活生生的虫子呢？难道你连一只虫子也不如？一草一叶你尚要怜悯，居然要对一只虫子下手？你差一点前功尽弃啊。

　　（一只乌鸦从树上采下一条荚果，在岩石上旁若无人地啄开。果粒蹦在岩石上，乌鸦一一啄入腹中。一粒滚入岩隙，乌鸦没有发现，飞去。建文呆呆望着这一情景，饥饿更加难忍。伸手捡起岩隙间那粒果籽，放入口中。欲嚼，惊悟，又立刻吐了出来。）

　　建文：（心音）一粒果籽落入滚滚饥肠，如同一颗石子落入茫茫大海，不仅不能果腹，反要激起更加强烈的饥潮饿浪，那又何必呢？现在吃下一粒，一会儿还会有么？绝不会有了！这一粒籽，又是什么样的因缘，让那只乌鸦不吃掉它，偏偏逃过了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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