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 (唱) 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
看夕阳,落下去,又回来,地不老,天不荒,岁月长又长……
乙 你想往哪里走?
甲 你听见了么?走四方。
乙 你打哪儿来?
甲 打来处来。
乙 要到哪儿去?
甲 往去处去。
乙 你是哪儿人?
甲 无各村。
乙 你叫什么?
甲 无名氏。
乙 你是男的女的?
甲 无男女。
乙 有你这样的人么?
甲 我住在地球上找不到的村庄里,叫户口上没有的姓名。天上没有我们的星宿,地下没有我们的生死簿。
乙 你是从石头缝里崩出来的孙猴子呀。
甲 你才是孙猴子呐。我们村大大小小也有好几百人呐。怎么能说都是从石头缝里崩出来的呢。
乙 你们都是打工的住在民工村?
甲 打工的也有暂住证呀。
乙 那就是犯人了?
甲 你才是犯人呐。犯人也有户口呀。只有被枪毙了才会注销户口的。
乙 那到底怎么回事?
甲 都是因为我。
乙 因为你?你能让全村的人都没了户口?不相信。
甲 真的。我叫哈可钦,是我们村里的一条好汉。是我带头赶走村政府,吓跑乡政府,我们从此便没有了户口。
乙 有这回事?
甲 我们村在三省交界处。一家的公鸡打鸣,三个省的公鸡就都叫了起来。一条狗叫一声,三个省的狗也都会跟着叫的。
乙 这地方好呀,一出门就能到了三个省。
甲 好什么呀。穷得连鸟飞过都不愿意停下来歇一会儿。
乙 为啥?
甲 怕沾染上穷气呀。
乙 那么穷还闹什么事?
甲 穷是穷,可什么三提五统一分也不少,还要额外收乱七八糟的不明不白的费用。
乙 都有什么费用?
甲 喂不喂猪都要收猪头税,种不种树都要收果树税,还有什么治安费,招待费,统计费,司法服务费,水利水保费,麦秸燃烧费,牛羊拉屎费……
乙 这么多呀。这是违反国家政策的。
甲 这是三不管的地界,山高皇帝远呀。谁能管得着?谁都知道,国家的政策是一本好经,就是让下边的那些歪嘴子和尚给念歪了。
乙 收那么多的费都干什么了?
甲 七站八所,那么多的单位,正式工不来上班,雇了那么多的临时工,都得开销呀。乡村的官儿还要吃吃喝喝,食堂里经常有一车车的啤酒瓶子往处拉,钱从哪里来?
乙 那你们不会向上级反映?
甲 村里的小老百姓,知道向哪里去反映?俗话说得好:穷人打官司,屁股朝前。
乙 怕挨打呀?
甲 就是不挨打,也是罗锅上坡,钱缺呀。
乙 那你们怎么办?
甲 哑巴头上顶磨,扛呀。不管什么费,一律不交。
乙 人家不会强收呀?
甲 正是。村长杨三财,带着农建营的民兵,头上戴着钢盔,手里带着电警棍,在大队部熬了一锅豆腐脑,买了一筐子的烧饼,让小伙子们吃饱喝足了好去挨家挨户收缴。
乙 收缴了么?
甲 哪能让他们动真的。我可是我们村里的好汉呐。要让全村人看看在这关键时刻,好汉是怎么当的。
乙 你都做了些什么?
甲 我赶到大队部,飞起一脚就把一锅老豆腐给踢翻了,那白花花的豆腐脑就象人脑汁一样滩了一地。
乙 他们什么反应?
甲 一拳难四手呀。杨三财一挥手,我就被抓起来了。
乙 这下好汉也成孬汉了。
甲 哪能叫他们摆布。我大声喊了几声:杨三财抓人了!杨三财抓人了!村民们听到喊声,都跑过来把我救了出来,还缴了农建营的械。
乙 还是村民厉害。
甲 厉害什么呀?这下可捅了马蜂了。杨三财向乡政府添油加醋一哭诉,乡政府立刻调动农建营的民兵,全副武装的警察,浩浩荡荡开进村来,高音喇叭里不断传出叫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乙 什么声音?
甲 严厉打击拒缴粮款的反革命破坏分子。
乙 都什么时代了还用这法子?人家是打击两枪一盗的。这不是假传圣旨么?
甲 我不是说了。我们乡下,这种歪嘴和尚多了。对上级的政策往往能活学活用,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乙 都有什么效果?
甲 村民们哪见过这样的阵势。都以为文化革命又来了,不是说隔上七八年就要来一次么?大家都蹲在家里大气也不敢出。
乙 那你呢?你不是好汉么?
甲 我又不是黄继光。再说,就是成了三提五统的烈士,也不值呀。那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 我心里一激灵就钻进衣柜里去了。
乙 瞧你这好汉当的。
甲 直到听见屋里屋外半天没了动静,我才将柜门拉开一条缝,悄悄问在旁边抹眼泪的老婆:杨掌柜走了没有?
乙 杨掌柜的?
甲 我老婆气恨恨地对我说:没有。还在外面站着。我吓得哧留一下象老鼠一样缩了回去。
乙 还是老鼠洞里安全。
甲 等我象小鬼似地鬼头鬼脑从柜子里钻出来一看,粮食没了,连电视也叫搬走了。
乙 不花钱的搬家公司。
甲 这下可把事情闹大了。那富裕点的人家还好说。而那些贫穷的可就连锅也揭不开了。有人侦察到警察和民兵都撤走了,乡政府大院里只有一些工作人员。搬来的家电粮食都堆在大院里,还没有处理。全村人都集中起来,开着三轮四轮车,拉着平板车,到乡政府去拉回自家的东西。
乙 这回搬家可贴上资本了。
甲 大院里象开了超市。前院是家具,后院是粮食,中间是家电。乡长一看来了八百十号人,以为要打他,吓得跳墙逃走了。人们纷纷往车上搬东西。几个看场子的工作人员,上来争夺,让村里的武好汉白平一顿拳脚打得撂下东西从后门逃走了。
乙 武好汉?
甲 我是说理的,他是动手的。我是文好汉。他是武好汉。
乙 文攻武卫呀。
甲 这白平也吃了亏,他的火气一时没处发泄,干脆拿起凳子把乡政府办公室的打了个稀里哗啦。
乙 那可是犯法的事,绝对不能干的。
甲 可不。事后被抓进去十几个人,连我也让抓进去了。不过,我们很快被放出来了。只有白平被劳教三年。
乙 只好活了你这文好汉。武的永远也敌不过文的。
甲 好什么呀。白平一进去,他的老婆一下子成了我的老婆了……
乙 啊?你这是趁人之危呀。
甲 不是。我哪敢呀。是他老婆和孩子非逼着让我把她和孩子当我的老婆和孩子一样养起来。
乙 关你什么事?是不是你就想养得不行?
甲 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呀。白平要是出来还不平了我的家?
乙 那你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甲 白平一家全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了。说全是因为我带头闹事,才把他家白平送到黑牢里去了。要我把他给弄出来。
乙 那你就弄去吧。
甲 我哪有那本事。我自己也差点进去呐。白平老婆就把我家当成她家了。我家地里长什么她就去收什么。到最后,我家里有什么东西她都会带着孩子来拿什么。甚至我妻子舀出来第一碗饭,她就先接过来,坐在饭桌边热火朝天地吃了起来。
乙 不用花钱二奶就送上门来了。那你就养着吧。
甲 我可养不起。干脆送给你好了。
乙 不不。我又不是好汉,我没那本事。
甲 还提好汉呐。我现在是拉稀都找不到茅坑了。我倒不是心疼粮食,我真怕那俩女人打起来。
乙 打起来好呀。
甲 好什么呀?
乙 又出俩女好汉。
甲 我都快急疯了,你还幸灾乐祸。
乙 那就赶紧想办法把那女人弄走。
甲 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她要我去上访,把她的男人弄出来。她说我要是再不管,她就不只是在我家的饭锅里舀饭吃了。
乙 她还想做什么?
甲 不是往出舀而是往里放。
乙 放什么?
甲 老鼠药。
乙 啊?
甲 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呐。为全家的性命安全,我不得把摩托车抵押出去,借了几百块钱的贷,到市里省里去上访。
乙 结果怎样?
甲 省人大省政府批下来让严肃处理,把收缴的东西全部退了回来。白平也减了一年,提前回来了。乡长还作了检查,杨三财也给吓跑了。我们选出了自己村委组织,我还当上了村长。
乙 这下可好了,不必再闹事了。
甲 好什么。户口也没有了,全成了黑户。
乙 怎么回事?
甲 乡政府知道我们村的厉害,吓得平时连村口都不敢经过。在集市上见了我们村的村民都不敢承认是乡政府的人。再也不敢向我们收一分钱。
乙 这下可是真正自主了,也自由了。
甲 自由好啊。自由得连电也没了,家家户户点起了煤油灯。我去找电业局,电业局一听我是无愚村的,脸都吓白了。
乙 怎么了?
甲 他说,这都是领导让干的,不关我的事呀。
乙 领导说,无愚村的人太厉害了,把一级人民政府都敢赶跑,咱们职能部门更惹不起呀,谁也不敢去收电费。可也不能让白用呀,干脆掐了算了。
甲 没有了电,一切全玩完了。连电视也看不上了。
乙 一夜回到旧社会。
甲 水也抽不上去,全村人只好到河沟里去挑水。
乙 还是古人说得好呀,宁当和平犬不做离乱人呐。
甲 更可怕的事还要后头呐。国家免除了农业税,还搞退耕还林,给补贴钱的,我们村不少人在地里也栽上了树,我到林业局去要补贴款,他们说根本就没有我们这样一个村子。买了农机也给补贴,但也没有我们的份。村民们一下子把对乡政府的愤怒全都对准了我。说都是我带头闹事害了他们。让他们点着煤油灯,喝着河沟水,吃着高梁米,听着收音机。
乙 整个一个原生态。
甲 听说国家给农村老年人办低保,我到民政局去打听,人家一查说根本就没有我们这样一个村子,怀疑我是个骗子,还差点打了110。
乙 怎么回事?
甲 我也挺纳闷儿,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们村的事,乡政府受到了处分,再也不敢管我们了,也不理我们了,什么计划生育,人口普杳,全没我们的事。公安局报户口入网时,就没把我们村给报上。我们便成了黑户。钱不多长,粮没多打,就是人口一个劲疯长,一家人四年就生六个孩子。
乙 下猪崽呀。有那么生的么?
甲 有一个是三胞胎呀。
乙 都快成原始部落了。
甲 由于没有户口,青年人结婚办不了证,所有的新人全成非法同居。
乙 更象了。
甲 由于没户口,办不下身分证,再穷也得在村里守着,无法外出打工。村里人把愤怒全发泄在我头上,对我比对过去的乡政府更狠。
乙 都有哪些表现?
甲 三更半夜,全家人正熟睡着,突然被呼啦啦象打雷一样声音惊醒,我以为发生了地震,带着全家跑出去一看,全村都静悄悄的,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抬头一看,只见屋顶上的一样东西没有了。
乙 什么东西?
甲 烟囱。
乙 半夜里推你家的烟囱呀?
甲 烟囱没了,只好用电饭锅可是没电呀。我只得生柴火。这样还不让我安静。第三天夜里,又听见叮咣一声……
乙 又来个推烟囱的?
甲 我起来一看,只见我们家客厅里多了一样东西。
乙 什么东西?
甲 砖头。
乙 用砖头砸玻璃呀?
甲 我现在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众叛亲离,众矢之的,墙倒众人推了。我再也不敢在村里呆下去了,我得出去。
乙 你不是没有身份证么?怎么出去?
甲 活人还能叫尿憋死?死店活人开么。我在赶集时,拣到一张身份证,而且非常凑巧,那哥们的长相跟我非常象,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就揣着这张身份证上路了。
乙 找到了工作,赚到了钱?
甲 赚到了,很快就赚到了两只银镯子。
乙 镯子?还有不发工资给发镯子的么?
甲 两只连在一起的镯子。
乙 手铐呀。
甲 我刚到火车站,两个民警检查身份证,只看了我一眼,就给我戴上了手铐。推进警务室去了。
乙 你又犯了什么事?
甲 身份证上的那哥们是在逃的杀人犯。背着八条人命呐。
乙 啊?这下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甲 可不,我无论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因为他们按我说的地址查询,根本就没有我说的那个地方。
乙 也许到验明正身时,你才能脱了干系。
甲 经过家里人托了很多关系,公安局才给出了证明,说是漏报了户口,才把我放出来。即使这样还总是怀疑我。
乙 怀疑什么?
甲 不是这个身背命案的人,也是负案在逃的,要不为什么要冒充别人呢?
乙 后来呢?
甲 后为被记者知道了,经过媒体报道,很快恢复了全村人的户口,电也通了,水也来了,电视也能看到了,退耕还林款、农机补贴款也全部到位了。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也给办了低保。还有十对新人补办了结婚证。大家在高兴之余只恨一个人。
乙 谁?
甲 我。大家都说要不是我带头闹事,跟政府作对,国家的好政策早就享受到了,哪来怎么多的麻烦事?全村人都把我当成了他们共同的仇人。我在村子里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乙 再捡个身分证,赚俩银镯子?
甲 哪会呀。从地图上消失了村庄又回来了。我们全村人包括我,都重新有了真正的公民身分。我们又回来了。瞧,第二代身分证。我现在不管到了全国任何一个地方也绝不会再当逃犯抓起来了。因为我有了共和国合法的公民身分。
乙 好哇。这使我真正认识到了一个真理。
甲 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乙 我们可以拒绝一个恶劣的政府。
甲 但我们绝对不能——
甲乙 没有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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