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剧本《我叫宋科》写于二零零四年冬天，时年我二十六岁。故事中人物原型曾经真实存在于我身边，也正如故事所述，人物最终或安息，或远去。
起初动笔的动机很单纯，就是想用文字纪念一段往事。之所以选择以剧本形式呈现，我认为相较于其它文字形式，剧本纯粹画面式的描写方法更接近生活本质。没有对于过程的过多解释，没有揭示内心的大段独白，更没有浮于表面的生活哲理，毕竟生活就是生活，看似悲喜起伏，实则波澜不惊，终究苍白平淡，却无不真实动人，留给我们的只有对一幕幕场景的回忆和内心随之翻腾又难以言表的情感。
十七年后的今天，我四十三岁，多了些阅历，也多了些解读生活的能力。拂去灰尘再看剧本《我叫宋科》，字里行间尤显当年稚嫩，文笔拙劣不禁暗自汗颜，但丝毫不影响我重回昨日，置身其中，与那个名叫宋科的主人公一起用心思考，一起拼命挣扎。
今日将故事呈现给你们，实无它意，就当与你们分享一段往事，也算是为已经逝去的岁月作个纪念吧！
以上文字纯属个人观点，与以下剧本《我叫宋科》同理，表述不当之处还望大家指正，本人在此谢过！
淡入
1、城市，夜，外
字幕：河北某市
雪下得很大，镜头里除了一条亮着黄色路灯的街道，四周一片黑暗。街道上有缓缓驶过的汽车，有匆忙行走的路人。
2、城市，夜，外
雪后弥漫着淡淡的雾，路灯下的街道略显朦胧，车不多，行人很少。
3、街道，夜，外
镜头紧跟一个正在人行道上行走的男青年。男青年二十岁，个子不高，头发凌乱。他手插衣兜嘴叼香烟小心尾随着前方挎白色包的女人，踩雪的咯吱声有节奏地响着。前方的女人拐入另一条街道。男青年吐了嘴上的烟头，向后瞅了一眼，跟着拐了进去。镜头停止跟随。能听见踩雪的咯吱声明显加快。片刻——
女人（画外）：抢劫，抢劫啦，杀人啦，救命……
踩雪的咯吱声急促传来，越来越近。男青年一脸惊慌地跑进画面，手里抓着的白色包上有明显血迹。惊恐地前后看看，男青年呼着白气穿过马路消失在街边的黑暗里。
夜晚恢复了安静。
4、县城，日，外
字幕：三年后，陕西某县。
烈日下一群响着鸽哨的鸽子在一片破旧低矮的居民区上空徘徊。
奶奶（画外）：小李，小李，你那屋好久没人住了，一下雨就漏，你要有时间就自己补补！
小李（画外）：哦，知道了！
5、屋顶/院，日，外
小李抹把脸上的汗，转头观察四周。
此时我们看到小李所在的屋院孤零零位于居民区的一角。
小李点了支烟低头摆放瓦片。
院内走进一年青人，二十岁左右，打扮时髦，叼着烟仰头盯小李。
年青人（发怒）：干啥呢干啥呢？下来！你谁？
小李：房东说这屋漏雨，我补补。
年青人：房东？谁是你房东？下来！
奶奶掀门帘出屋。
奶奶：咋一回来就嚷嚷，这屋我租给小李了。（抬头看小李）小李，补好了吗？下来歇会儿吧，秋老虎可不饶人。这是我孙子，叫大宝，下来你俩也认识认识。
大宝：认识他干啥？不就是一外地盲流。房租多少钱？
奶奶：咋能这么说话。房租一百，不错了！
大宝：一百？也太少了，这屋最少值一百五！
大宝上下打量着刚从梯子上下来的小李。
大宝：哎你，房租交了吗？
小李：交了。
奶奶：那屋好不容易才有人愿意租，你就别再添乱了。
大宝：你懂啥？这事你就别管了。（对小李）房租每月一百五，水电费每月二十。
小李：不能便宜点儿？
大宝：住就住，不住就走人！
奶奶：这么要价能有人租吗？你看那屋都破成啥样了，也不说回来收拾收拾。
大宝瞪了奶奶一眼，他走到墙边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前。
大宝：这车也是你的？
小李点点头。
大宝：这车也占块地，再加十块，一共一百八。以后房租我来收，你要住现在就把剩下的钱交了。
奶奶在一边不满地嘟囔着。小李皱起眉头想了想，然后对大宝勉强一笑。小李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有零有整的钱。
奶奶：小李，你愿意租呀？
小李：租，这屋挺好。
大宝：这还差不多！
6、小李的屋，日，内
小李进屋捞下铁丝上的毛巾擦把脸。他坐在床上四下看着，熟悉着新的环境。
奶奶（画外）：我看那停车的钱就算了吧？
大宝（画外）：人家都愿意你还有啥说的。（稍顿）哎，对了，前面交的一百块钱呢？给我用一下，我有急事。
小李打开床上的旅行包取出一本地图册走到窗前翻看。
奶奶（画外）：能有啥急事？奶奶还想存点将来给你娶媳妇用。
大宝（画外）：这点钱要存到啥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快给我用一下，将来孙子赚了大钱好好孝敬奶奶。
小李合上地图册看着窗外的大宝。小李摇头叹气。
7、市场，日，外
一条街道两边的树荫下不规则地摆着些商贩的车，来来往往的人使这里看上去还算热闹。
8、市场附近，日，外
小李坐在装满了新鲜蔬菜的三轮车座包上远远观察市场，看得出来他在去和不去之间犹豫不定。好一会儿，他回头看了眼车里的菜，然后压低草帽蹬车朝市场驶去。
9、市场，日，外
大宝和几个年青人从一饭馆出来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
10、市场小李摊前，日，外
大宝剔着牙迈着八字步慢慢走来。他瞥了眼一个买完菜离开的妇女，又咂巴着嘴瞧着小李。
大宝：哟，在这发财呢！瞧你选的这地方，太偏，生意能好吗？
小李：小买卖，没指望赚多少钱。
大宝抓起一个西红柿抹抹就咬。
大宝：都说是小买卖，最有钱的就是你们这种人，就会装穷。给来支烟抽。
小李递烟点火。
大宝：烟太一般，菜还行。
大宝吃完西红柿又抓起根黄瓜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四处闲看。
看大宝没什么事，小李就坐在一边歪头用草帽呼扇凉风。
大宝：这市场真他妈没意思，来来回回都是熟人。（看着小李）哎，你一个外地人咋会到我们这种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来做生意？
小李扇风的帽子停了。他扭头冲大宝傻傻一笑。
小李：混饭吃，在哪儿都一样。
市场里一声哨响吸引了大宝的目光。一青年在人群里冲大宝招手，大宝招手回应。
大宝走到小李面前。
大宝：哎，烟给多来几支，我那还有好几个兄弟呢。
小李（把整盒烟给大宝）：没抽几根，还多。
大宝：还怪有眼色。
大宝扔了手里的半截黄瓜向人群晃去。
小李低着头，用草帽使劲给脑袋扇风。
11、市场，夜，外
市场没有了白天的喧哗，商贩们正陆续离开。
准备骑车离开的小李看见房东奶奶蹲在路边挑拣着被遗弃的菜叶。他咬着嘴唇若有所思。片刻，小李骑车驶出画面。
12、市场小李摊前，日，外
小李找给刘霞一把零钱，刘霞随手把钱塞进包里。刘霞二十岁，瓜子脸，皮肤很白。
小李低头整理被翻乱的菜。
小李：钱装好。
刘霞：嗯？
小李抬头向刘霞身后瞟了眼又低头整理菜。接到小李眼神的暗示，刘霞向后看。不远处大宝的手正悄悄伸进一妇女的挎包里。
刘霞赶紧拉上皮包拉链。
刘霞：谢谢！
小李看了眼刘霞算是回应。
刘霞提着菜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小李，小李正好抬头。四目相对，两人微微一笑。
13、院，夜，外
奶奶在院子的一角整理一堆空饮料瓶。小李骑车进院。
奶奶：回来了，今天咋样？
小李：还行，过节了人多。我买了几块月饼。
小李从三轮车上提出两兜菜和一兜月饼进了厨房。
奶奶：再别给我拿了，这菜天天拿还行？。
大宝（画外）：慢慢吃，反正也卖不完。
奶奶：哪有卖不完的，天太晚了便宜点就都卖了，你赚点钱也不容易。
小李出厨房走到奶奶身边。
小李：嚯，瓶子还真不少！我帮您！
14、院，夜，外
奶奶坐在木椅上抬头望天。天空中一片云将要遮住月亮。
奶奶：天阴了，还想着今晚看看月亮。
坐在台阶上的小李望望天，对奶奶笑笑。
奶奶看看小李。
奶奶：你家人呢小李？
小李：家里只有一个奶奶。
奶奶：噢，她身体还好吧？
小李边点头边抠着脑袋。
奶奶：一个人出门在外，想家吧？
小李：嗯，想家。
奶奶：多久没回家了？
小李：嗯……有段时间了。
奶奶：一个人在外不容易。不过也好，知道赚钱养活自己，比我家大宝强多了，学不好好上也不找工作，整天在外面瞎混。大宝这娃可怜，从小就没了父母，是我一手带大的。（稍顿）我屋里墙上的相片就是大宝他父母，大宝小时候对着相片一看就是一宿，这长大了也不看了。
小李：今天过节，大宝怎么不回来看您？
奶奶：他自己能过好就行，看不看我这老太婆也没关系，只要他别在外面惹事我就算对得起他父母了。
小李低头不语。
奶奶：小李将来有啥打算吗？
小李：嗯……没想过将来，现在就挺好。
奶奶：是挺好，年青人出来闯闯是挺好，可是无论你去了哪也别忘了家。说起来惭愧，我也很多年没回过家了。我的老家在甘肃，大宝小的时候我带他去过几回，这都过去很多年了。
奶奶微笑着回忆过去。
奶奶：你刚才说你还有个奶奶？
小李点头。
奶奶：你奶奶这会儿指不定多想你呢。
天空响起沉闷的雷声。小李抬头看看天。
15、小李的屋，夜，内
光线很暗，让人压抑。听见屋外下雨的沙沙声和屋顶漏下的雨水打在盆上的砰砰声。不一会儿，听见小李的哭泣声。
16、街道，日，外
马路上空比以往多了几道红底白字的横幅。横幅上的字：严厉打击两抢一盗犯罪，保障群众生
命财产安全。 稍远横幅上的字：深入开展重点治乱，护卫一方平安。
一阵小风吹过，横幅微微飘扬。
小李停车仰望横幅。
17、河边，日，外
小李坐在长椅上俯视小河，河水平缓流淌。他把手里的烟头扔向小河又点燃一支。
小李低头看手里的身份证。身份证特写：姓名李军，右边是小李一脸稚嫩的相片。他用左手拇指遮住身份证上的姓名，又用右手拇指遮住身份证上的相片。
小李盯着河面，双手不停翻转着身份证。
奶奶在河对面的椅子旁捡起一个饮料瓶装进拎着的编织袋里。向前瞅瞅，她又走向下一张椅子。
小李静静看着河对面的奶奶。
18、院，日，外
大宝抱着半个西瓜做台阶上用勺挖着。小李骑车带着奶奶进了院子。
奶奶：大宝回来啦。今天多亏了小李，你看，捡了不少。
小李帮奶奶从车上往下捡瓶子。
大宝（对小李）：我说你今天咋没去市场，发这财去了。没去也对，今天市场大检查，城管比买菜的人都多，没跑掉的全都连没收带罚款，现在还在那哭呢，别提有多热闹。
小李苦笑一下。
奶奶：大宝，那瓜咋样？奶奶没舍得吃，一直给你留着呢。
大宝：嗯，这会儿的瓜能好吃？还一直留着。
小李摆好车朝屋里走。
大宝：先别进屋，有事和你说。
小李停住脚步。
大宝：不是多大事，就是想让你把房钱交了。（挪着屁股）你坐着你坐着。
小李坐在大宝身旁给大宝递烟点火。
小李：还差两天，到了再交吧。
大宝：就提前两天，又不是多长时间，万一你哪天让城管罚的啥都没了，我到哪收房钱去？
奶奶：大宝，就等两天吧，时间确实没到，这俩月小李的房钱一直在按时交。
大宝：又没问你要钱，你咋老帮外人说话。
小李：行，交就交吧！
小李掏出把零碎钱，挑拣着数够了递给大宝。大宝接过钱迅速装进衣袋。
大宝：生意人就是痛快！
大宝快速走到奶奶面前把吃剩的半个西瓜放在奶奶手里。
大宝：奶奶，这瓜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我有事得走了，下个月我再来看你。
大宝出院门。
奶奶瞅瞅小李，又瞅瞅手里的西瓜，张嘴想说话却又停住了。她叹着气回了屋。
19、小李的屋，夜，内
昏暗的灯光下，小李趴床上脸凑在地图册上，指尖在地图上慢慢移动。
奶奶（画外）：小李！小李！
小李警觉地屏气静听。
20、奶奶的屋，夜，内
躺在床上的奶奶颤抖着手将一支药瓶和一把零钱递给小李。
奶奶：就这药，麻烦你帮我买一瓶。我血压高，一吃这药就好。
小李把钱放在桌上匆忙出门。
21、街道，夜，外
嘎一声，小李把三轮车停在药店门口。小李跳下车跑进了药店。
22、药店，夜，内
小李来到刘霞面前。刘霞放下手里的书，摘下耳机。
刘霞：是你？
小李淡淡一笑。
小李（把药瓶递给刘霞）：这药给拿两瓶。
刘霞（拿药）：这么晚了给谁买药？
小李：房东。是个老太太，腿脚不方便。多少钱？
刘霞（把药给小李）：一共十五。
小李付完钱转身要走。
刘霞：那天谢谢你。
小李笑笑。他看了眼柜台上的书和耳机。
小李：你忙吧，我走了，老人在等着吃药。
小李走出药店，刘霞的眼神也跟着小李出了店门。
同事小燕：看上了？
刘霞：去去去！（大声地）收拾卫生，准备下班。
23、市场附近，日，外
小李把装满菜的三轮车停在路边。他朝市场的方向看了又看。片刻，他骑车掉头出画面。
24、路边小李摊，日，外
小李一边啃手里的馍一边左右张望着没几个人的马路。他撂下馍，沮丧地坐路缘石上点了支烟。显然他对在这卖菜并不满意。
远处突然响起的警笛声惊得小李身子一颤。他迅速跳上三轮车。
25、胡同里，日，外
小李探头惊恐地盯着胡同外的马路。警笛声越来越近。大宝飞快从胡同口跑过，一两秒后又跑进胡同。
一辆鸣着警笛的警车从胡同外的马路上呼啸而过，声音渐远。
26、胡同里，日，外
小李和大宝惊讶地看着对方。
大宝：你……你咋在这？
小李：我……我以为是城管。
大宝：我靠，活这么大连警察城管都分不清？
小李：哦，是警察？警察在……追你？
大宝：不追我还能追你？真他妈倒了邪霉，躲到这居然能碰见你。
大宝靠墙坐着。
小李：你……没事吧？
大宝：没事警察能满街追人玩儿？
大宝突然坐直了身子紧张地盯着小李。
大宝：你问这么多干啥？你不会出去乱说吧？
小李：不会，不会，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就当咱俩没见过面。
大宝又靠墙上。
大宝：还是会办点事。上烟！
小李递烟点火，手微微哆嗦。
大宝：看把你吓那怂样，又不是多大事。看你也没见过啥世面。
小李尴尬地笑了笑。
大宝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大宝：懒得和你这怂废话了，记住，千万别出去乱说，听见没？
小李使劲点头。
大宝溜到胡同口小心地左右窥探，感觉安全，出了胡同。
小李瘫坐在墙边，哆嗦着手满口袋找烟。
27、药店门口的街道，日，外
小李低头蹬着三轮车，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
刘霞出药店看见小李。
刘霞：哎，哎，卖菜的。
小李看到刘霞正笑呵呵地朝自己招手。
小李骑车到刘霞身边。
小李：买菜？
刘霞：不买，就是看到你了。换打扮了呀！（刘霞学着小李低头骑车的样子）这么骑车看得见路吗？不怕撞着人呀？像犯了多大的错似的。
小李重新戴了戴帽子，自嘲地一笑。
刘霞：我开玩笑呢。进来喝杯水吧。
小李：不喝了，不渴。
刘霞：还不好意思呀？
刘霞进店端了杯水出来给小李。
刘霞：最近怎么没在市场，在哪儿卖菜呢？
小李：哪儿都去，打游击。
刘霞：哦。
小李喝水，眼瞅着别处。
刘霞：你叫什么名字？
小李：李军。
刘霞（伸出手）：李军，我叫刘霞。
小李伸手和刘霞的手轻轻一握。
刘霞：你那房东怎么样了？
小李：哦，药很管用，吃了就没事了。
刘霞：对房东还挺好。
远处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正不紧不慢朝这走。小李快速往兜里挑拣西红柿。
刘霞：干什么呢？
小李把一大兜西红柿放到刘霞怀里。
小李：你请我喝水，我请你吃西红柿。天凉了，吃不上几次新鲜的了。
刘霞：这多不好。不如这样吧，就算我买的！
小李：拿着吧！
小李跳上车离开。刘霞望着小李远去的背影嘿嘿一笑。
28、奶奶家附近，夜，外
小李的车猛地刹住了。他惊恐地盯着奶奶家门口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他慌忙骑车躲到暗处。他绝望地抱头抓发蹲地不起。
29、奶奶家门前，夜，外
奶奶抹着泪送三个警察出门。 警察上车，开走警车。奶奶急急忙忙朝马路走去。
30、奶奶家附近，夜，外
小李看着哭哭啼啼的奶奶上了马路。他深吸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蹬车驶向马路。
31、马路，夜，外
奶奶看到小李哭得更伤心。
奶奶：小李，你可回来了，可急死我了。
小李：怎么了奶奶？
奶奶：大宝犯了法，偷了人家的钱，派出所的人刚才来找他了。咋办呀？可咋办呀？（急得手足无措）不行，我要去找大宝，我要去找大宝。
奶奶慌慌张张地向前走。
小李长长地松了口气，他追上奶奶。
小李：奶奶，您别着急，先回屋吧，外面凉。
奶奶不停用拐杖捣地。
奶奶：屋里我呆不住，我这心里着急，着急！这可咋办？这可让我咋活？叫我咋和他死去的父母交
代！
奶奶老泪纵横，拄拐杖的双手不停颤抖。小李看着奶奶不知如何是好。
奶奶：小李，能不能用你这车带我去找找大宝？
小李：去哪儿找？
奶奶：我就想去街上看看。
小李：今天太晚，明天，明天行吗？您先回屋休息吧。
奶奶：就算奶奶求你了行吗？
32、街道，夜，外
一辆驶过的汽车带起的小风卷着枯叶掠过路面。小李骑车带着奶奶停在一个行人身边。
奶奶（对行人）：看见我家大宝了吗？圆脸，大眼睛，个不高。
行人茫然摇头。小李向前驶去停在别的行人身边，奶奶一边比划一边对行人说着什么，行人摇头，奶奶抹泪。小李又向前停在更远处的行人身边，奶奶比划着说完，依然是行人的摇头和奶奶的哭泣。
33、街道，夜，外
商铺陆续关门，行人越来越少。三轮车无奈地停在了路边，小李回头看着小声哭泣的奶奶。
小李：奶奶，咱回家吧。
奶奶的小声哭泣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
奶奶（对着街道大喊）：大宝，你就回来吧，别害怕，奶奶带你去自首。
奶奶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旷的街道，最终消失在秋天深邃凄凉的夜空。
小李仰头努力不让泪水落下。
34、公共汽车站，夜，外
几个人在等公共汽车。刘霞站在站台一头，她发现小李带着奶奶从马路对面驶过。
刘霞：李军！李军！
小李看到刘霞，略一停顿蹬车又走。
奶奶对着站台等车的人大喊——
奶奶：大宝，大宝！你在吗？
刘霞：李军，哎李军！怎么了？
到站的公共汽车挡住了刘霞的视线。
奶奶（画外）：大宝，你坐车去哪？大宝……
35、院，夜，外
奶奶的屋灯光亮着。
36、奶奶的屋，夜，内
奶奶站在大宝父母的相片前发呆。
37、小李的屋，夜，内
窗外照进的月光与黑暗交错。小李把地图册塞进床上鼓鼓囊囊的旅行包里。他手插裤袋站在窗前看着奶奶的屋。奶奶的屋里不时传出咳嗽声。小李用额头轻轻磕着窗框，碰撞的声音轻轻响着。
38、院，日，内
天渐渐亮了。
39、药店，日，内
小李进药店。
刘霞：昨晚怎么了？
安静。同事小燕看看刘霞又看看小李然后捂嘴偷笑。刘霞发现气氛不对，脸红了。
小李：昨晚那老太太是我房东，她要找她孙子。
刘霞：她孙子丢了？
小李：二十岁的人了怎么会丢，就是不爱回家。
刘霞看了眼门外的三轮车。
刘霞：今天没去卖菜？
小李：没有。
刘霞：你……买药？
小李：哦，给房东买。还是上次那种药。噢，还有止咳的药也拿两盒。
刘霞（拿药）：老人病得严重吗？
小李：不太清楚。
刘霞：去医院检查过吗？
小李：也不太清楚。
刘霞（把一兜药系好）：怎么什么都不清楚？（对小燕）小燕，把药箱准备好，我要出去一下，帮我盯会儿。
小燕（画外）：没问题。
小李：要去哪儿？
刘霞（走出柜台）：去看看你的房东，就当做义工了。
这显然是小李意料之外的情况，小李慌乱。
小李：别……别去了，房东没什么事，吃点药就行。
刘霞：一会儿说不清楚一会儿又说没什么事，我去看看。
刘霞接过小燕递来的药箱。
刘霞：怎么了？走吧！
40、奶奶的屋，日，内
刘霞把体检器械往药箱里装。小李扶奶奶躺床上。
刘霞：血压、血糖都高，心率也不齐。奶奶，这药您每天一定要按时吃，千万别忘了。
奶奶：小刘姑娘，刚才你说这药都不要钱，是真的吗？
刘霞：刚才李军去药店说了您的情况，这药和水果都是药店送您的。（看了眼李军）再说我和李军也是好朋友。
奶奶看着两人，喉咙一动，眼含泪花。
刘霞：奶奶，怎么了？
奶奶：我这是高兴，高兴。你们都是为我好我知道，我心里明白着呢。（要下床）我去给你们洗水果，你俩都吃，一定要吃，不吃我可不高兴。
小李拿起桌上的水果。
小李：奶奶，我去洗，您躺着。
刘霞：奶奶，您好好休息，药一定要按时吃。我去李军的屋看看。
整袋水果从小李手里掉到地上，苹果、梨子、桔子滚了一地。
小李和刘霞蹲地上捡水果。
刘霞：怎么了？不欢迎我呀？
小李：没……没有。我那屋没怎么收拾，还是别去了吧。
刘霞：借口！还是不欢迎我。
奶奶看着满地捡水果的小李和刘霞，咧嘴笑了。
41、小李的屋，日，内
铺盖卷堆在床的一头，床板上放着小李鼓鼓囊囊的旅行包。
刘霞：要出远门？
小李（打开铺盖卷铺好）：没有，平时也这么收拾。这屋灰多，你坐。
刘霞：还有讲究。
刘霞坐在床沿，双脚掉在床边来回晃荡，她四处瞅着屋子。小李摇摇暖瓶，到了杯水却溢得满桌都是。
刘霞：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小李（擦桌子）：没事，没事。奶奶的病严重吗？
刘霞：奶奶身体很不好，身边离不开人照顾。
小李：离不开人？
刘霞：是呀，她孙子不管她呀？
小李：那孙子我也没见过几回，很少回家。噢对了，那些药多少钱？
刘霞：说了是送的，想赶我走呀？（稍顿）能给我说说为什么对房东那么好吗？
小李略一停顿。
小李：她像我奶奶。我从小是奶奶养大的。（稍顿）算了不说了，今天的事谢谢你。
刘霞：你奶奶现在好吗？
小李：好久没回家了。
刘霞刚要张嘴，小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李：出来这么久影响你工作了吧？我送你回去。
刘霞停住晃荡的脚。
刘霞：讨厌！
42、院，日，外
小李骑车进院子。他看到奶奶的屋锁着门。他快速进自己屋拿出旅行包走到院门口，他留恋地看看小院儿，然后转身出了院门。
43、长途客运站门前，日，外
楼顶的时钟整点报时发出轻柔地声响。小李抬头看了眼时钟，他压低帽子走进客运站。
奶奶拄着拐杖从不远处蹒跚而来。
44、客运站售票厅，日，内
买票的旅客依次排着队。小李拿着车票离开售票窗口，他朝候车室检票口走去。
45、客运站大厅，日，内
奶奶站在大厅中央焦虑地四处张望。
46、候车室检票口，日，内
小李进了候车室正低头等着拿过安检的旅行包。奶奶来到检票口，她隔着护栏伸长脖子向里瞅着。
奶奶：小李！小李！是你吗？
小李抬头看到奶奶，他愣住了。
奶奶：是你呀，你这是要干啥去？
检票员：谁的包？快拿走，别挡着后面的行李。
小李回过神，他拿起包出了候车室来到奶奶身边。
小李：奶奶，你怎么到这来了？要去哪儿吗？
奶奶：我哪也不去，就是想找找大宝。咱这除了市场就数这车站还算热闹，他喜欢往热闹地方凑。（看着小李的旅行包）你这是……
小李：哦，今天想休息，想出去玩玩。
奶奶：一个人呀？小刘姑娘呢？
小李：她上班去了。
奶奶：那你去玩吧，去吧，我不耽误你。走得远吗？晚上能回来吗？
小李注意到了大厅。
47、大厅，日，内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进了大厅，径直朝候车室检票口走去。
48、候车室检票口/大厅，日，内
小李低头捂嘴，小声咳嗽。
奶奶：咋了小李？是不是哪不舒服？
警察从小李身边匆匆走过进了候车室。
小李：没事奶奶，就是昨晚没睡好。咱出去透透气。
小李扶奶奶朝大厅走。
奶奶：昨晚让你帮我找大宝，累着了吧？
客运站广播（画外）：各位旅客你们好，为了配合我县公安局秋季严打整治行动，严打期间出行的旅客请出示您的身份证，配合检查……
小李：奶奶，我哪儿也不去了。咱先回屋，我骑我那车带你去找大宝，那样您不累。
奶奶：我自己找找就行，你去玩吧。
小李：不去了不去了，留您一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奶奶（叹气）：大宝啥时候才能有你这么懂事。你刚才在这看没看到大宝？
小李：他要在我准能看到。咱到别处找找。
奶奶：我刚才去市场也没见他，他能去哪？大宝太让人操心。小李，以后你去哪一定要给奶奶说一声，不然我这心慌。
小李：哎，知道了。
小李回头扫了眼候车室方向，扶奶奶出了大厅。
49、小李的屋，夜，内
哒一声打火机打着了，小李就着火苗微弱的光翻开地图册。片刻，打火机烫着手，小李挥手甩灭
火苗。黑暗里他把地图册狠狠扔向一边，地图册碰到地上的盆哐嘡一响，窗外奶奶的屋灯亮了。
小李起身盯着窗外。不一会儿奶奶的屋灯灭了，小李舒口长气躺回黑暗里。
50、院，日，外
一大早小李出屋。奶奶站在院里呆呆看着院门外。
小李：奶奶，今天……还去找大宝吗？
奶奶：不找了，也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我也想过了，大宝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能全怪他，都怪我从小没把他管教好。都说种啥树就吃啥果，是我活该。（稍顿）这世上我是大宝唯一的亲人，我相信他为了我也会回来的。等他回来我就领他去自首，让政府好好教育他，等将来他改造好了，会回来孝敬我的，毕竟我是他奶奶。（叹气）也不知道大宝现在咋样了。
51、街道，日，外
尘土卷着塑料袋、纸片、枯叶满街飞舞。行人护脸护头，或跑或走。上空的横幅被风吹得呼啦直响。
小李顶着风屁股离座吃力地蹬着三轮车。一阵大风吹过，他头上的帽子飞出老远。
52、路边胡同口，日，外
大宝裹着大衣，衣领竖起护着脑袋。他肩膀靠墙幸灾乐祸地瞅着被风刮得狼狈不堪的行人。
大宝发现马路上正追帽子的小李，他脸露惊喜。
大宝：李哥！李哥！
53、街道，日，外
小李扭头看见大宝。
54、路边胡同里，日，外
小李坐车上拍打着帽子上的灰，大宝在小李身边傻笑着走来走去。
小李：有事？
大宝：没啥事，风太大，就是叫你过来避避风。
小李：前几天警察去你家找过你。
大宝不笑了。
大宝：你没说啥吧？
小李瞥眼大宝。
小李：你奶奶要带你去自首，找你几天了。
大宝一脸焦躁。小李戴上帽子紧了紧帽后的调节带。
小李：没什么事我走了！
小李作势要走。大宝迅速窜到小李车前一手抓住车把一手扶着小李胳膊。
大宝：李哥李哥，有事，有点事。
小李盯着大宝。
大宝：李哥，你看能不能把房钱给交了？
小李：还差好几天呢，日子到了我交给你奶奶。你奶奶说了，房钱以后交给她。
大宝：那就是个老糊涂，我那又不是啥大事！
小李：在你奶奶眼里是大事。趁早自首吧，免得以后后悔。我走了。
大宝：李哥李哥，先别走，再商量个事。
小李：痛快点说。
大宝砸吧砸吧嘴，清清嗓子。
大宝：李哥，你身上有没有钱，我想借点。
小李指着身后车里的菜。
小李：这还有半车菜没卖完，要吗？
大宝：李哥，你……你别逗兄弟玩了，就帮兄弟一回吧。兄弟现在有难你当哥的不能不管吧。
小李：谁是你哥？
小李还是要走。
大宝：李哥李哥，兄弟求你了，就这一回，咱下不为例还不行吗？。
大宝一脸哀求，小李不为所动。
大宝：李哥，你今天要不帮兄弟，兄弟就……就……就给你跪下了。
一男一女领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跑进来。女的蹲小孩面前整理小孩的衣帽。
小孩：妈妈，风啥时候能停，我怕被风吹丢了。
女人：傻瓜，有爸爸妈妈在咋会让风把你吹丢。
男人一直担心地看着外面的天。小孩拉着男人的手。
小孩：爸爸，能让风刮小点吗？我怕。
男人：到爸爸怀里风就小了。
男人把小孩抱怀里。
一家三口看到胡同深处正愣神注视他们的小李和大宝。小李和大宝回过神不自在地东瞧西瞧。
女人（对男人）：走吧。
男人（对小孩）：走！咱回家。
三人出了胡同。
小李和大宝互相瞅瞅，许久无语。风不顾一切地呼呼嘶吼。
小李：想你父母吗？
大宝蹲车前叹气。
大宝：想？想有啥用，死那么多年了，不看照片都忘长啥样了。我这命真他妈苦。（抬头瞟眼小李）
给你说你也不明白，啥滋味你体会不到。
小李沉思。片刻，他掏出一把皮筋扎好的零碎钱扔向大宝。
小李：就那么多。
大宝接过钱。
大宝：谢谢李哥，谢谢李哥，等将来兄弟时来运转发了大财，保证——
小李不耐烦地冲大宝作了个让开的手势，大宝听话地站到一边。
小李骑车到胡同口转身——
小李：以后别叫我哥。
55、奶奶的屋，日，内
奶奶站在窗前忧郁地望着窗外的天，窗户被风吹得哐哐微响。
小李进院停车，看见站在窗前的奶奶。小李摘下帽子拍打着身上的灰朝屋子走来。
小李进屋拢着头发。
小李：风可真够大的。
奶奶：是呀，越刮越大，也不知道大宝在外面咋样了。
小李一愣，他打开话题。
小李：奶奶，药吃了吗？
奶奶望着窗外点点头摇摇头又点点头。
奶奶：药吃了感觉就好多了，就是天凉了不敢出门，风一吹我这头就疼。大宝说过要给我买顶帽子的。
小李看着奶奶的背影，他脸上一阵难过。
小李：奶奶，您别担心了，大宝会回来的。
奶奶：会回来的，大宝一定会回来的，我等着那一天呢。
奶奶深深叹口气转身。
奶奶：不说他了不说他了。小刘姑娘这几天咋样了？我还怪想她。
小李：哦，没和她联系。
奶奶：咋不联系？小刘姑娘人不错，你俩是不是在处对象？
小李：没有，我俩才认识，就是普通朋友。
奶奶：奶奶一把年纪啥看不出来，我看那小刘姑娘八成是看上你了，你俩挺合适。
小李：奶奶，晚上想吃点儿啥？我去做。
奶奶：咱把小刘姑娘请来一起吃饭吧。
小李一愣。
小李：以后……以后再说吧。
小李慌忙出屋。
56、药店，日，内
柜台上摆了一堆药，刘霞正分类摆放。小燕进门跑到刘霞面前神秘兮兮地盯着刘霞。
刘霞漫不经心看了眼小燕又低头忙着。
刘霞：别让我猜，没时间陪你玩。
小燕：看到你相好了，正朝这边来呢。
刘霞：我好几百个相好呢，你说的哪个？
小燕：怎么了？看不上人家骑三轮车的了？
刘霞放下手里的药瓶跑出药店。
57、药店门口，日，外
刘霞笑容满面地看着正骑车而来的小李。
小李抬头看见刘霞，他把车停下低头想着什么。
刘霞不解。她看不见小李帽檐下的表情。她走向小李。
刘霞：李军，想什么呢？
小李骑车拐入另一条街道，躲开了刘霞。
刘霞停住脚步一脸疑惑。
58、小李的屋，夜，内
刘霞把一杯水重重地放桌上。她坐到床上冷冷审视着坐对面小凳上的小李。小李歪着头倔强地盯着别处。气氛有些紧张。
刘霞：你倒是说话呀，不把我当朋友呀？
小李：别和我这种人交朋友。
刘霞：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小李摇头。
刘霞：那你是怎么了？几天不见跟变了个人似的。看你瘦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李：别和我这种人交朋友，你不了解我。
刘霞：莫名其妙，不了解也是理由？你越这么说我就越想了解你。你是哪种人？你是杀过人还是放过火？（小李看了眼刘霞又看向别处）别觉得自己是个卖菜的就低人一等，我不明白靠自己的双手光明正大赚钱有什么不好？咱俩都是外地人，在这除了几个同学我没有别的朋友，我觉得你人好才想和你交朋友，你——
小李：——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刘霞（大声地）：我就是觉得你好。对房东都能那么好，对朋友一定不会差！
屋内瞬间很安静。片刻——
小李：刘霞，你走吧。
刘霞的表情僵住了。
刘霞：李军你赶我走？就因为我不了解你？
小李依然盯着别处，他沉默着。
刘霞：好，我走，但是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
小李：我烦你了，明白了吧。
小李点了支烟大口吸着，一幅不在乎的神态。
刘霞哀怨地盯着小李，片刻泪水涌出眼眶。
刘霞：我怎么了，让你烦成这样？李军，能看着我再说一遍吗？
李军：你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吧。
刘霞跳下床愤怒地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她从包里取出个小本和一支笔，又翻开小本快速写了什么，然后她撕下那一页快步走到桌前用水杯将纸片压在桌上。
刘霞：是我的电话号码。等你病好了希望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小李：我没病。
刘霞（大声地）：有神经病。
刘霞摔门出屋。小李咬着牙，将正在燃烧的香烟狠狠攥灭在手心里。
刘霞（画外）：奶奶，我走了。
（画外）吱呀地开门声。
奶奶（画外）：咋不多玩会？这走也要小李送你呀。
刘霞（画外）：不用了。奶奶您回屋吧，药一定要按时吃。
刘霞的脚步踏出了院门。
奶奶推开门探进身子盯着小李。
奶奶：小刘姑娘咋哭了？
小李低头不吭声。
奶奶：一个姑娘家上门来找你，是啥意思你不懂呀？你傻呀？
59、县城，日，外
阴云密布，远处传来雷声。
60、路边小李摊，日，外
小李用塑料布把车上的菜盖好。他压低帽子上车要离开。蹬车前他把帽子又压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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