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中年丧妻，退休以后，所有人都似乎成了他的对头，邻居的狗在他家一楼的小花园边上玩耍，也遭到他无情地驱逐和漫骂。

　　某夜，老耿家二楼租住的小姑娘召一帮大学同学在家里聚会，来回走动得频繁了点，老耿头冲上楼去大闹一场，顺带把保安、物业经理、派出所干警骂了个遍，物业经理说老耿不是房子的户主，别太霸道，老耿连夜把为自己买了这套房的儿子叫来，逼着儿子把房子过户到自己名下，害得儿子、居委会主任、派出所所长说了一夜的好话。

　　但凡老耿不折腾，肯定是大王在地下停车厂值夜班。每到这时，老耿总和大王下大半夜的棋，然后乐呵呵地哼着京剧回家睡觉，第二天小区能安静一整天。

　　某天，老耿忽然把自己小花园里种植的花都拔了，盆盆罐罐也摔了，原来是大王忽发脑溢血去世了。

　　没了大王，老耿在小区更待不住，整天往外面跑，他住的小区周围都拆迁完毕，等着开发，眼下是片瓦砾场，老耿却总是天黑出去，大半夜回来，好象砖头瓦片里长着金条似的。

　　小区物业经理生怕老耿出点什么事，他儿子来找物业的麻烦，就对保安队长特别交代，每个夜班要高度注意老耿的动态，他说，老家伙都浑成这样了，他儿子岂不更是头上长角，身上长刺？

　　某天，老耿乐呵呵买了一辆崭新的三轮车蹬回来，进门时还特意停下问保安早饭吃什么，家是哪儿的，找没找媳妇。得知保安是河南人后，居然还唱了几句牛得草的“七品芝麻官”，物业经理看着大门口发生的一切，登时冒了一条冷汗，自言自语说，坏了，老耿头没憋什么好屁。

　　第二天，老耿开始用三轮往小区里拉废报纸。

　　第三天，老耿捣腾回一车废塑料。

　　第四天，老耿拉来一车塑料瓶子。

　　物业公司经理去老耿家小花园查看，发现小花园堆满了各种破烂，码放得非常整齐，显然下了功夫。

　　邻居们牵着狗、抱和猫，提着菜，涌进物业办公室，要求物业出面管管老耿，要不然小区该改物资回收仓库了。

　　正吵闹着，老耿回来了，这回，他的三轮上拉着一位一看打扮就是拾荒的老太太。

　　老耿似乎恢复了青春，他每天精神抖擞得和拾荒老太太一起在自己的花园里把废品分类摆放，一忙就是一天，傍晚时分，就用三轮把老太太送出小区。

　　物业经理通知老耿的儿子，说他不制止老耿囤积破烂的话，物业就要强制老耿做精神鉴定。

　　儿子到老耿家提出老耿和自己住在一起，老耿说受不了儿媳妇冷眼，更看不得儿子在媳妇面前三孙子那德行，还说见着整天花里胡哨的亲孙子就向上去拍死，就是不答应搬。

　　儿子说，不搬也成，您就别跟家给我整个拾破烂儿的后妈出来。

　　老耿骂儿子，你整天在大楼里除了蒙事儿就是造粪，活得还没有拾破烂儿的干净。

　　儿子也火了，说，我活得不干净，那这一平米18000的小区还不是我买的？

　　老耿说，这是你给我买的活棺材！看看墙上那个正字，你老子住这儿一年多了，你就来了那五趟，一笔一划我都写墙上了！

　　儿子说，您要是寂寞，我也没拦着您找后老伴儿，可您怎么就看上一连北京户口都没有的拾破烂儿老太太？说句不好听的，您哪天一闭眼，这老太太还有这房子让我怎么处置？

　　老耿说，你满脑袋装的不是豆腐渣滓就是这几块砖头，人家老太太存放破烂的几间房子被开发商给强拆了，东西没地方放，老太太就指着收敛这些破烂攒钱给儿子瞧病，房子没了，这些东西就算是卖了，以后再攒起来搁哪？我给人家找一个存东西的地方，有什么错？再说了，我找什么样的后老伴儿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盛豆腐渣滓的脑袋能出什么正经主意？我还告诉你说，这拾破烂儿的老太太就是比那些个牵着狗整天显摆自己在美国吃洋粪蛋的儿女的人有层次，至少人家还为低碳生活为子孙后代的生活真出了把力气呢！

　　儿子说，那您也不能为一个下三滥得罪全世界的人吧？

　　老耿说，全世界的人都住在有人看着还装着铁笼子的房子混吃等死吗？

　　儿子说，那全世界还是拾破烂儿的人少！

　　老耿说，我这后半辈子还就他妈的拾破烂了！拾破烂让我觉得舒坦，觉得自由，觉得自己还有人味，还懂得心疼人！

　　儿子说，我没有看出那些个人有什么自在，有什么人味儿！

　　老耿说，你早就成混蛋了，人味儿你闻得着吗？平日里慈善总在你嘴边挂着，说起谁谁活得落魄，假摸假式的掉眼泪，要真有菩萨心，你就多想想人家是到底是怎么想事儿的，别觉得你老子交这样的朋友就自己就象挨了大嘴巴子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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