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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诸多幕后行业中,分镜师似乎带着更多“神秘”色彩。许多人并不了解这个职业,大多以为他们的工作只是画画。实际上除了美术之外,分镜师还要熟练把控场景、镜头、动作、特效等各方面内容,沟通能力和理解能力也缺一不可。
但也不可否认,画画确实占据了他们人生的大半时间。热播剧《猎罪图鉴》的分镜师刘钊每天工作时间基本超过十个小时,忙的时候更是除去吃饭睡觉,全部都被绘画所填满。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听上去略显单调的工作,刘钊却坚守超过十年。从电影《富春山居图》《西藏天空》,到电视剧《斗破苍穹》,再到前段时间热播的悬疑剧《猎罪图鉴》,那些或恢弘壮观,或细腻生动的图景画面,都以他的创作和绘画为“跳板”,最终跃入观众眼帘之中。
电视剧《斗破苍穹》分镜故事板
相较于作家和编剧,分镜师其实是用画面来讲故事的人。他们将原本抽象的文字内容以具象的图画形式率先呈现,由此开启影像传达的第一步。
对于分镜师来说,他们或许不是舞台上最耀眼瞩目的那束光,但是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舞台背后最坚固可靠的支柱。分镜创作往往能够在不经意间,留下各种独一无二、新奇有趣的瞬间,这个新鲜而灵动的过程,也给予了刘钊最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很多时候分镜可能无法最终呈现在画面中,现场也不一定会按照分镜去拍,但在画分镜的时候,我永远都以一种设计‘成品’的心态去对待它。
——刘钊
唯美炫酷的画面表达
我差不多是2010年左右开始做分镜的。我本身是北京电影学院动画系毕业的,动画这块的工作基本就是在画分镜,自然而然就进入到这个领域了。
分镜简单来说就是把剧本上的文字转换成画面。动画分镜通常可以直接呈现给观众,但影视分镜大多是一个中间环节,更多是辅助导演和摄像进行后期拍摄。我曾经给电影《富春山居图》《二十星座离奇事件》《惊魂游戏》,以及前段时间播出的剧集《猎罪图鉴》等影视作品做过分镜,间或还会负责些美术、场景和概念等方面的设计工作。
《猎罪图鉴》中沈翊用画还原杜城和周俊的打斗场景
在《猎罪图鉴》中我最初是负责前期的分镜和一些特效的创作。分镜创作前的准备工作会根据作品的不同有所差异,不过通常看剧本都是第一步,还会看一些相关类型的作品。当时看完《猎罪图鉴》的剧本之后,我脑海中呈现的就是一种干净细腻的画面风格,因为绘画带给大家的还是一种比较雅致,比较艺术化和理想化的感觉,在这方面我跟导演也达成了一致。
后来在这个剧的分镜工作中,我又逐渐参与到了跟绘画有关的内容和场景设计当中。在一些综艺节目里,很多专家都会有非常惊人的表现,比如只凭一个眉弓骨或者某个五官特征就能挑出相对应的人,这些内容放在综艺节目里看没问题,但在破案的剧集里,哪怕是真实的,观众也可能会觉得悬浮,不能接受。所以,如何以合理的、观众能看懂的方式,呈现出“通过绘画来进行破案”,就需要更特别的表现方法。
《猎罪图鉴》中雷一斐三岁画老的画像
原先学画的时候,有段时间我对艺术类的解剖非常感兴趣,也进行过一些研究,所以我去找了一些法医的资料,还有艺术类的资料,希望能够在剧中建立一套特殊的理论方法来表达人类面部的塑造过程。比如人脸部像星星一样的36个骨点,通过骨点相互连接就可以推算出大致的脸部结构。在现实中可能没那么复杂,甚至不需要那么多骨点,但这种设计方法更容易被观众接受,能让他们相信这个事情,看上去也更炫酷一点。
为了这部剧我们前期其实做了不少功课,像是剧里的第一个整容案,我们查阅了很多整容手术的相关资料,包括一些解剖的内容以及器材、器具上的东西。而且因为是打头阵的案件,一开始我们也想着是不是要像《识骨寻踪》之类的美剧那样硬核一点,把理论性的东西呈现出来。但后期因为有些内容过于血腥,确实不太适合展现,所以还是选择了用唯美含蓄的方式来表达。
分镜不止于绘画
《猎罪图鉴》当中有一部分画是我画的。比如柳小叶案件中三张人脸的那幅画,我当时在其中利用了毕加索的立体主义,通过不同的视角来画一个人。先画一部分侧面,再画一部分正面,然后画一部分背面,最后用不同的空间把他们拼在一幅画里,从而产生一种撕裂感。
《猎罪图鉴》“柳小叶案”中三张人脸画像的创作过程
还有沈翊房中的自画像。那两张相叠的画之前在电脑里调整过很多稿,后来画了差不多有三天时间。那两幅画是以布罗纳的自画像为灵感,一边脸正常,一边脸因为摘掉眼球所以像留下了一个疤,是想表达这个人物的两面性。因为整体的调性还是偏精致唯美,我们担心会过于吓人,所以后来现场又进行过修改,最后以往眼睛上划一道的方式来做呈现。
另外,像雷一斐三岁画老的画像、沈翊家中的很多油画,也都是我画的。办公室墙上的人像画,以及操场埋尸案中课桌板上的画,是我和四五个同事一起完成的。其中有一部分是筹备期间的一两个月里画的,提前按照剧本、场次画好放在那儿,后期再根据现场情况做一些临时的设计和调整,也有一些是边拍边画的。
《猎罪图鉴》中沈翊的自画像
但其实分镜和画作是有本质区别的。画是静态的,它是在一个二维的空间里进行表达。而分镜是动态的,它是用画面来叙事,其中包含着一个时间的尺度。所以对于分镜师来说,不止绘画,镜头、场景、特效、动作、走位等等这些也都要掌握。
通常在作品开机前和拍摄期间,分镜师都会有所参与。在前期的概念设计阶段,一般由导演先提出一个大致的想法,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先出大概200个小稿,或者直接建三维模型,双方去碰看合不合适,偶尔也需要分镜师提供一些自己的创意供导演挑选。
像是沈翊在脑海中还原杜城和周俊追逐的那场戏,我就是先根据现场环境建了三维模型,为了能够达到一镜到底的效果,按走位摆了两百多个位置,把人物的行进过程全部串了一遍,以防整个流程过于单调,中间还特别设计了一些衔接动作。
《猎罪图鉴》中沈翊用画还原杜城和周俊的打斗场景
但是到了辅助拍摄阶段,分镜是需要和实景拍摄做结合的,要根据现场的场景、演员的表演,以及各个部门的意见去调整并最终落地,我自己在分镜创作的时候一般也会更注重于严谨和实际。不过这一切的沟通和碰撞,其实是创作过程中最有“营养”的阶段,它往往会诞生出更多新鲜有趣的内容。
分镜创作的“瓶颈趣味”
根据导演要求的不同,有些分镜会卡在开机前全部画完,比如说一些跟特效相关的内容,会在开机前确定好工作量,开拍后再由导演和摄影现场把控。有的则会先画一部分,在拍摄过程中再随着拍摄进度进行。还有些作品甚至不需要分镜,例如一些导演个人风格很强的作品,相比于根据分镜来拍,他们更愿意用摄影机去捕捉最新鲜、生动的画面。
剧集分镜故事板
作品不同,分镜的创作时长和数量也会有所区别。像一些合拍大片,可能从头到尾所有镜头都要画一遍,如果是国内现代戏,可能只有十分钟左右的特效镜头,分镜量就会比较小。在时间充裕的前提下,一部作品可能会由一个分镜师画上三四个月,但若是时间不够,三四个分镜师同步创作也是很常见的。辉格酒店那场追逐戏,我印象中画了大概有200多张,因为时间比较紧,再加上后期还要进行调整和匹配,所以画的其实是比较仓促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期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之外都在画,只要醒着就在画画。分镜师这一行压力通常是一种常态,每天正常的工作时间基本都超过10小时,跟剧组的时候更是全天候工作,一天差不多能画60格,有时候导演特别赶也能飙到一天100格,再加上一些看剧本、设计镜头、整理和调整的时间,基本上就已经十分饱和了。
那时候虽然时间很紧张,但还是想着尽力去画好,因为剧本里描述的沈翊是一个大神,他实际的画作应该比现在呈现出来的更好。《猎罪图鉴》对我来讲可以说到处都有遗憾,也可以说没有什么遗憾,因为大家已经竭尽全力,做到我们所能完成的最好了。
《猎罪图鉴》中沈翊用画还原杜城和周俊的打斗场景
虽然是幕后工作,但分镜可以说是工业化生产过程中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许多好莱坞的特效大片,都需要分镜来进行辅助和整合。我觉得影视分镜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每一部片子都是瓶颈。因为它独一无二,每一部片子都必须重新去挖掘,让你有种自己这几十年的东西全部被掏光的感觉。所以一般圈里朋友介绍,或者是合作过的导演找过来,我基本都不会拒绝,因为对我来说每部片子都是新鲜的。
而且很多时候,分镜师可以天马行空地去设计,不受现实的约束,他们能够给作品画面提供更多灵感,有时候留下来的往往就是一些不经意间的想法和创意。虽然难免会有所取舍,但这个过程非常灵动有趣,我觉得这也是这个职业所存在的意义吧。